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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继父的文章 / 继父的散文

2020/03/07好的文章

今生相欠

文/高桂荇

“原上草色新,春暖举身轻”, 高家墩子树绿花红。再过三天,又是母亲的忌日。走进母亲的房间,恍惚间母亲的气味、眼光和身影散落四周。母亲年轻守寡,孩子多,贫病交加,一生中备尝屈辱和艰辛。好日子没过几天,病魔就残暴地将其拽走。睹物思人,心痛何极?想想这一生,我对亲人欠得太多,似乎永难偿还。

欠母亲的。弥留之际,没能守候道别。那是初冬的一个黄昏,卧床三年的母亲似乎大限已到。二哥电话打到城里,我收起一摞材料立马举家回乡。跨进老屋,母亲奄奄一息,任我怎么高声唤叫,母亲面色如蜡没有丝毫回应。里下河水乡的风俗,老人归天必须在长子长孙家盖棺行礼。大哥拖来板车,我们把母亲移迁车上、掖好被褥。冷风冻地,疏星黑天,高门一大家子十多人陪侍母亲前后左右,在凹凸不平的乡村田垄上踯躅而行。铺好稻草,把母亲安顿在长头孙子家客厅的大理石地上。母亲气若游丝,深身冰凉,只等阎王驾临。那个长着八字胡的阴阳先生从南庄上请来了,侧过脸去,莫测高深地为母亲搭脉,半眯着眼睛说是一两天的人,意即母亲还会苟延天把,当夜不会走。当时我正在赶写一份文稿,不日送审。我俯下身子贴近母亲,轻声耳语地“告假”,想争取一夜成稿,次日交差后即刻返乡。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母亲无言,似是默许。于是,我赶紧驱车回城。披星戴月铺纸疾书,大功告成不觉东方欲晓。正欲伸腰解乏,电话突然响了。许是心灵感应,我揣想定是母亲不测。果然,大哥说母亲呼吸短促,好像在等我最后一见。当我一路奔驰到家,母亲已跨鹤西行。近在咫尺而不能语,心有万痛而不能泣。我揪着自己蓬乱的头发,双膝跪地,为什么就不能陪母亲最后一宿?我痛恨自己,甚至生起对领导的憎怨来。呜呼哀哉!远在天涯,不能送终老人,还犹自可;近在眼前,我却不能鞠躬尽孝,真是大逆不道。捶胸顿足,抱恨三千悔愧万重,失声流涕一任泪水长流……

也欠继父的。大雪天被卡在大衣柜里,动弹不得。追忆来我家的时候,继父已年近半百。继父是个泥水匠,老实巴交在沪上做工。身体嬴弱,提前病退落户高家墩子。母亲过世后,继父一人在乡下独居。因患青光眼多年,古稀之年终至双目失明,遍访城市大小医院皆无力回天。动员他进城同我们一起过,他执意不从。说是走了,母亲的亡灵在墩子上孤单。老屋风雨飘摇,原拆原建,我砌了一栋四合院。红墙红瓦,在高家墩子独树一帜。空调,冰箱,热水器,抽水马桶,一应俱全。继父不要保姆,怕保姆不规矩伤及自己,坚持摸索自顾。洗衣、烧水,做饭、炒菜,刚开始还能将就应付,两年后逐渐神力不支。其间我们三天两头往返城乡送菜送米。用大焖罐及暖煲装送继父喜欢吃的“国贸”的烤鸡和南门桥口饺子店的馄饨。那一天,继父挨冻受凉,浑身抖抖索索的到西房间添衣裳,四处摸捏,被卡在三门大衣柜里进退维谷。他发疯似的捶击捣鼓,还是走不出来。从早到晚蜷缩在那里,一天没吃没喝,直到被收工回来的邻居发现,此时继父已近乎休克。我闻讯疾速回乡,送他到城里医院。幸好急救及时,晚来几小时也许人就没戏了。日复一日,疗养修复,望着可怜兮兮的继父躺在病床上谈笑风生,我心里既欣慰又酸楚。打那以后,继父冰释前疑,一位善良贤慧的乡下保姆走到他的身边,老家景况自是室雅人和。

还欠女儿的。一掌过去,嘴巴上暴起五条血印。小学四年级时,女儿成绩直线回落。究其原因,是沉湎于电视所致。于是,我把电视机搬到我的房间,离家后关门落锁。那个周日,女儿整个下午都在做作业,头昏脑涨。累乏至极,想看一刻电视换脑消遣。因为有锁,要到我的房间,得先从她的房间攀上阳台,然后慢慢伸脚倚墙跨到我房间窗沿上,再推窗而入。我家在四楼,要是女儿手那么一滑,或一脚落空,跌下去可就万劫不复。晚上听说此事,我又气又急,直奔过去将闲坐的女儿一把拎起,一个巴掌甩过去。女儿猝不及防,身子转了半圈跌倒在地。嘴巴瞬即通红一片,俄而五条血印暴起。女儿忍泣吞声,惊恐万状,从没有看到我这么凶狠和暴力。夜深人静,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蹑手蹑脚地推开女儿的房间。女儿嘴巴还肿,血印还在,脸颊上凝有两道泪迹。我怜惜,我羞悔,把熟睡的女儿轻拥入怀,女儿睡梦中还在叹息。我悄悄地抚摸女儿艳红的脸庞,心疼不已,不觉泪流满面。“还疼吗?”女儿顿时泪水汪汪,凄然一笑:“不疼。”仿佛像在我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我疼痛的心越发痉挛、抽搐。关上门,我在客厅里反抽自己两记耳光。女儿独一无二,她是我的整个世界。有了她,月亮才明;有了她,太阳才暖。迄今回忆起女儿那次骇人之举,我还是那样心惊肉跳、不寒而栗,我还是那样感到自己暴殄天物。

更欠爱人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远远的向隅神伤。那次爱人患病,我作了最坏的打算,把所有钱都捋起来揣怀就医。盯着爱人迷茫忧郁的双眼,抚摸爱人瘦削憔悴的脸庞,那眼角细密的皱纹,那冻疮艳红的双手,我的心颤栗不已。为了我,爱人饱受一切辛劳。在漆黑的夜晚,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上帝能够网开一面、拯救苍生。举望满天繁星,我们相拥而泣。一吻定情,念及如昔。每一次,每一回,我们都担惊受怕,但这挡不住心灵深处牵手相爱。爱人在那里备受痛苦和煎熬,在死亡线上挣扎;我在这里满腔焦虑、忧心如焚。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第一时间爱人电告我,一切平安!犹如石破天惊,我欣喜若狂。大难避过,必有后福。度尽劫波夫妻在,相逢一笑情爱长。爱人工作压力山大,忙得昏天黑地,讲得唇干舌燥,一日日连续熬夜,而我却无从帮衬,只能袖手旁观。我们曾在静谧的冬日黄昏里摇勺熬汤,也在温馨的烛光晚宴上对坐一笑,还在午后素雅的阳光里相视共读。我们在一起晒太阳、看落日、浇花草。我们在一起斜倚阑干,点数水中游鱼细石。我们朝夕厮守,相濡以沫,一捧清月落满衣、虚度时光,让生命逆向生长心旷神怡,把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得桃红柳绿。今生我没能和爱人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但我一定陪爱人走到最后。不然的话,我一定在她后面走,否则她会孤苦伶仃。啊,红尘一笑,阴晴共徘徊;瑶台一问,春秋同斟酌。不管安好是否,都是晴天。多少时候,我们西窗共话,回首人生的些许萧瑟,从容淡定。从此,心不再四处纷飞。安静,是两个人最美的风景。此生来世是报恩,人间知己吾与汝。我们相约,陪伴倒数生命时日,等到龙钟老迈、百老归天的那日,彼此洗净身子,穿上最漂亮最有气质的衣裳,星夜相偎共饮一杯拉菲红酒,然后携手同卧、飘然赴九泉。那时,葬礼上《往日时光》的弦歌定会缓缓响起……我们让心灵靠岸安栖,携一份清高在时光深处,带一抹微笑在人间绽放。

今生相欠,愧疚在心。我踩着不变的步伐,秉持诗书继世、忠厚传家,高贵地栖息在这个时代。哦,天地馈赐,父母生养,我有爱人惦念和呵护,我有女儿反哺和敬孝,风雨几十年,衣食温饱而又怡情悦性。人到中年,可谓万事饱满,云淡风轻。亲人啊,上苍啊,山河作证,日月作证,那些相欠的,我定然倾力奉还,用我的心,用我的血肉,用我浩荡如海的深情和精魂。

告谁

文/爱玛胡

这故事是妇产科的小护士告诉我的。

那小姑娘没产检过,快临盆了,几个男人送她直接入院分娩。一报年纪,十七岁半。问家属,男人中出来个中年黑瘦汉子,说是她爸。问男方家属呢?几个人各有各的答案,有的说:“没得。”有的说:“跑了。”那个自称爸的说:“莫管那闲,我们负责就是。”

当时我们的儿科还没有暖箱,接这种产妇,总要预先和家属说好:如果生下来是低体重儿或者有其他问题,就赶紧叫救护车送大医院。那男的“嗯啊”几声,不当回事儿的样子,只是很关心一件事:“你们莫宰人啊,我晓得年轻姑娘伢不用剖的。让她自己生!莫为了想钱搞歪心思。”幸好那天产科主任不在,她最反感这类说辞,跟那男的吵起来也有可能。

小姑娘很顺利地生了,助产士把婴儿抱到她面前,她一眼都不看,掉开脸一个劲儿哭。产后抑郁这些年频发,但像她那样:完全不喂奶,不抱孩子,就是脸埋在被单里不停哭,还是少见。更奇怪的是,她床边就没出现过女眷,就那几条汉子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

夜深人静,男人们都走了,她哭得同房的产妇无法休息,小护士们轮流劝她,才终于一点点探知真相:那个说是她爸的,其实是继父。她早年丧父,随母改嫁后,母亲也去世了,她继续在这家生活,继父就肆无忌惮地奸污了她。随后,继父的两个儿子、外甥、侄儿也加了进来。这是她第一次怀孕,她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谁的。

小护士们听了,一个个义愤填膺,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我们报警吧。”

110接警后转到附近派出所,那派出所有个小警察一直在追我们医院的一个小护士,这样的机会绝不放过,巴巴地专程跑来。听完她们的陈述,人家放下笔:“这……你们要告谁呢?”

“告她继父强奸幼女!”

“那是对十四岁以下的。她都快十八了。”

“那也是强奸呀。”

“强奸得有证据。像这种情况,很难说她自不自愿呀。”

小护士们都快急疯了:“她怎么可能是自愿?”

小警察一脸哭笑不得:“妹子们,这是法律,法律讲的是证据,是事实,不是‘可能’。”看他喜欢的护士一脸沮丧,他又补一句,“不过如果她自己愿意告,这个孩子倒可以是证据。”

她们再一形容那些人的体貌,警察更有一种“早晓得是他们”的不屑:“这些人,都是村里的无赖,惹不得。”对她们千叮万咛,“你们要做好人,也要注意安全。”

小护士们去问小姑娘:“你想报案吗?”小姑娘光会哭,人更深地往被子里缩。

难道就看她这样哭?看《CSI》《实习医生格蕾》长大的小护士们很伤心:“怎么会这样?”除了美剧,她们还看张爱玲,想起被姐夫囚禁奸污生子的顾曼桢如何从产房逃走,动了恻隐之心:“我们给你凑了一点钱,你跑吧。跑到其他的地方,重新开始。”小姑娘还是拼命哭,不接钱,也不看她们。

比较年长懂事的护士把她们拉到一边,说:“你们莫瞎劝她了。她能跑哪里去呢?没手艺,不认识人,就算去到外地,还不是当……”自己一缩舌头,把其他的话吐回去了。

民国时代,曼桢尚且能够活下来,未必六十年后,一个有手有脚的人会无立足之地?小护士们说:“我们想不通。”

人世间,想不通的事多了。

顺产的住院时间不过三天,三天后,那一堆男人来了,把她和孩子接走了。

不知道小护士们凑了多少钱,也就是一两千吧。

鸭梨香

文/田莉

爹死了。娘带着我改嫁给邻村男人。继父是个老实农民,心眼儿不坏,却有个坏心肠母亲。娘不想跟这样的婆婆闹腾,只好忍气吞声,我那时才七岁,就知道看大人脸色,生活在夹缝中。

这个奶奶不喜欢我,起初都不愿让我进门。娘说,她走到哪里我也要跟到哪里。继父倒从没埋怨过娘,但奶奶当着继父的面老说我坏话,说带了个“拖油瓶”来。唠叨多了,继父一脸不悦,却不敢反驳。幸亏他们娘儿俩是分家过日子。

有一回,奶奶急匆匆赶到家里找到我娘,看到我就往外支使我去外面把贪玩的鸭子找回来。我娘也让我快快去。我知道她这是有事不想我知晓。我偏不走,就躲在角门那里偷听。

“城里的亲戚捎来几个鸭梨,分你两个,快给孩子们分吃……”奶奶说。“好东西不能一次给他们吃光了,先切一个。”娘说。

我听见刀板的声音,又听见里屋传来两个弟弟的笑声,他们开心地叫着“奶奶”。我仿佛闻见黄灿灿的鸭梨被他们瓜分后溢出的香味儿。我咽了口口水。怕奶奶突然出门发现我,就赶紧找鸭子去了。

傍晚,当我赶着几只鸭子进门时,屋里正飘出饭菜香。奶奶早走了,继父也回来了。娘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招呼全家吃饭,继父闷闷的不说话,我更是大气不敢出。不懂事的弟弟们却吵着还吃鸭梨。娘尴尬地看看我,嗔怪他俩说:“哪里还有?没有了!吃完饭快去睡觉!”

这话像说于我听的。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胡乱吃了些就进屋躺下了。后来听见继父问我娘:“给老大吃了么?”

“没有。”

我钻进被窝,静静地听外屋的动静。继父一声叹息,两个弟弟也不吵闹了。一会儿娘进了我的屋,迅速地塞我嘴里一片凉凉的东西。我尝出来了,是香甜的梨片。我慢慢地嚼,梨片上面还有一个小尾巴,是梨梗。我明白了,是梨子的中间部分。原来,娘还是疼我的,我幸福得想哭。为了好好品尝这梨片,我还是忍住了眼泪。

真好吃,可是只有一片。我闭着眼睛沉浸在梨的味道中,久久不能入睡。我听见娘招呼弟弟们也去睡了,后来听见一双大脚趿拉着拖鞋在外屋走动,放尿桶,插门,关灯。我知道这是继父在忙活,每晚睡前要做的一套。

而后,我的门却开了,我紧张地把梨梗攥在手心,闭嘴闭眼装睡。此刻一只大手往我被窝里塞了个东西,接着就关门出去了。我悄悄摸索那个东西,凉凉的,还有个尾巴,我把它放在鼻子尖下,水果的味道便出来了。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我默默地哭,抱着那个鸭梨,把它捂暖了。

第二天在甜美的梦中醒来。给娘看那只梨子,娘泪眼滂沱,抱紧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