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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书场的文章 / 书场的散文

2020/03/08好的文章

乡间书场

文/董宁

从前乡下有很多热闹事,我记忆最深的,除了唱大戏和吹糖人,就是乡间书场。

阿信家和我家门挨门,阿信三天两头在书场给乡亲们说书,只要他一开口,准能把人逗笑或说哭,准能把乡亲们的魂勾到书里去。只可惜,阿信一生下来就双目失明,为了让他有口饭吃,父母把阿信送到外地学说书。阿信勤奋脑子又灵,很快就学成了。我们村在山旮旯里,书场上有了谈古论今的阿信,乡亲们的乡村生活就热闹多了。那些时光里,每到夏季,晚饭一过,阿信就夹着胡琴,在别人的引导下,来到村东头一片平整的树荫下。这里树冠如伞,是阿信说书论道的书场。阿信一坐下来,便有人递上茶水,阿信浅浅地抿上一口,清了清嗓子,支起胡琴,乡村的夏夜便生动起来。小村庄里总有迟到的人,他们一听到悠扬的胡琴声,丢下手里的事儿就往书场赶。阿信精神头一抖,一段开场白之后,直奔主题。

阿信天生高嗓门,别看他眼睛失明,说起书来气势夺人,把书里的故事说得生动又富想象力。说到精彩处,乡亲们屏声静气,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阿信说的书很多,乡亲们百听不厌。《隋唐演义》《大明演义》《白眉大侠》《明英烈》《岳飞传》《李自成》《锁麟囊》《呼家将》中的英雄人物,阿信轻轻一点拨,就走到了乡亲们的心里去。村里的书场,是乡亲们的最爱。

我是个听书迷,阿信说的书让我长知识,还能懂道理。七里八村常把阿信请过去,我挨村跟着听。我对《红楼梦》中的人物最感兴趣,一回到家,就用铅笔头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三天两头翻出来揣摩一番,真是有味道。《刘胡兰》对我震动很大,小小年纪连杀头都不怕,做个小英雄这样的想法从小就在我心里扎了根。《封神榜》中,姜子牙伐纣的历史故事,让我对国家的历史命运开始有了思考。《诸葛亮》《程咬金》《林则徐》中的经典故事和历史人物,在阿信绘声绘色的描述中,都深刻地印在了我脑海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间书场不仅丰富了农民的文化生活,还是一场生动难忘的历史课,影响着一个个朴实勤恳的庄稼人。

红孩子书场

文/赵刚

村东的孤寡老人思义爷爷是沣河两岸数得着的大名人。据老辈人讲,当年为了反抗地主的折磨与剥削,身为童工的他毅然投奔革命队伍,在一次又一次与日寇战斗中多次挂彩,但是轻伤不下火线,直至在一次与小鬼子拼刺刀中伤势严重,才被迫从前线转入后方。新中国成立后,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留在大城市端铁饭碗的他,却毅然选择了返乡务农。当被一些连做梦都想成为“公家人”的乡党戏谑为“死脑筋”“不开窍”“自讨苦吃”的时候,他却淡淡地说:“那么多战友长眠在战斗的地方,甚至连一块独立的坟墓都没有;而我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有啥脸面让国家养活?”

思义爷爷没有文化,却在改革开放初期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吃惊的事情,那就是用多年积攒的革命伤残军人抚恤金,在自家庭院开办了“红孩子书场”,义务为方圆农家子弟提供阅读抗战书籍的平台。有人问他:“您苦了一辈子,临老连一套像样的铺盖都舍不得添置,却怎么想起既花钱又出力地办书场呢?”他答:“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让娃娃们帮我圆上读书的梦想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特别是要让咱们的后人知道并牢牢记住抗日战争那段血淋淋的历史,明白‘落后就会挨打’这个道理,把国家建设好,那样的话,烈士的鲜血就没有白流啊!”

“书场”非常简陋。但见加长的屋檐墙壁上,从上往下,间隔一尺,依次有五六条七八米长的细铁丝,铁丝上固定着的一枚枚小铁夹里夹着清一色战争题材的“娃娃书”(即连环画),那情景,极像音乐书上神奇的五线谱,每每看见它,就像在感受一曲波澜壮阔的抗战大合唱。而身形瘦弱矮小的思义爷爷,就是这首“大合唱”的指挥官,他颤巍巍立在长条凳上踮着脚尖够取上层读物,或是弓着腰身检索下层书目。每天,我们一大帮娃娃匆匆给牛羊割完草,就不约而同地聚在这里,捧着心仪的书籍,或圪蹴在墙根下,或骑跨在树脖上,为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平原游击队队员们的足智多谋而击掌,为海娃、张嘎、雨来的机敏勇敢而钦佩,为刘胡兰、赵一曼、赵尚志的大义凛然而崇敬,为平型关、台儿庄、神头岭的血战告捷而喝彩,为日本鬼子的烧杀抢掠而愤怒。乃至于家人三番五次催喊吃饭,都不舍得离开。

有时候,有的孩子被故事情节拴住了心,担心下次来的时候恰巧那本没看完的书被别人抢先拿去,就抱住思义爷爷的腿连连恳求,能不能让自己把书拿回家看?思义爷爷啥话也没说,从衣柜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将那本书小心翼翼地包好,双手捧递给他。那孩子如获至宝,郑重地接过,黑黑的脸蛋上绽开了花。有人不解地问思义爷爷:“这些书是你拖着残腿,跑遍多家书店,从公社、县城、省城一本本扛回来的,来之不易,怎能放心地交给毛头小子拿走呢?万一磨损了、丢失了,甚至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怎么办?”思义爷爷慈祥地笑道:“读书教人学好,读书人就该被高看一眼,我怎么会不相信咱们红孩子书场的娃娃呢?”嗣后的情形果真应验了思义爷爷的话语,被借出去的书籍很快丝毫无损地完璧归赵。尤其令大家惊喜的是,明明借走一册书,而归还时却变成了一摞——娃娃们将自己最喜爱的藏书捐给书场,与更多孩子分享阅读的快乐。思义爷爷对捐赠的书籍格外关照,不仅请村里最德高望重、擅长书法的老先生在扉页郑重地题写上赠书者的姓名,还将它们摆放在“书墙”最醒目的位置。

在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红孩子书场,我们倾听历史回音,我们思考民族命运,我们憧憬国家未来,我们树立人生坐标,并且在内心一遍遍唱响那首铿锵的旋律:“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老街掠影

文/张文祥

明月,悬挂在清朗的夜空。被火树银花镶嵌的老街在凛凛的秋风中仍显示着平日里的繁荣。街巷深处,是一溜卖咸鱼、烤红薯、贴大饼、磨剪子、磨刀……等人高的铜铸雕像,那惟妙惟肖的表情中,重现出一百多年前营口辽河老街上的市井生活。

在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中,老街两侧的灰色建筑好像镶上一层银边。一律两层的小楼,或砖雕门楼的传统歇山式,或细瓦覆盖的东北民居,或带着异域风情的中西结合式建筑……不禁让人猜想着老屋中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这些都是几年前政府改造老街修旧如旧的建筑,一趟街就是六里地呢。”妹妹张丽说,“可惜我们来晚了,店铺都关门了。”

我们在空旷明亮的老街上漫步,忽然,随风飘来一阵“咚咚嘭嘭”的鼓声,寻声疾步,几束灯光从一爿小店中射出,顿时驱散了满街的清寂。

这是一座二层小灰楼,门楣上“泰顺祥”三个大字闪着光亮。张丽说:“一百多年前,这是当地最有名的茶庄呢。”可是这门框上悬挂的对联,分明告诉我这是一个说古唱今的书场嘛。看我有些不解,张丽解释道:“听书听曲无茶无水无味道啊。”

两扇清式雕花木门敞开着,万字勾勒云纹翻卷的一溜花格子屏风后,是七八十平方米的书场,几张八仙木桌在三尺书台前摆开,二十几位观众围坐在各自桌边的条凳上,或品茶,或嗑瓜子,或眯缝着眼睛听得入神,或拍打着桌子跟着哼哼……这场面倒也应对了台柱两侧“竹露松风蕉雨,茶烟琴韵书声”对联中的意蕴。只见一位老者高门大嗓,字正腔圆地唱着京东大鼓《劝人方》:“要饱还是几道家常菜,要暖还是几件粗布衣,知冷知热的还是那结发妻……”听来全是些教人学好的大实话呢。

老板娘热情地迎上前来,我们在长条木凳上落座,环顾四周,只见屋顶是彩色勾勒的云纹牡丹,青砖裸露的四面墙壁被八柱围合,十盏方筒灯从横竖交叉的屋梁垂下,射出束束光辉。书场四周的条案、墙台上,摆放着风格迥异的各式茶具、点心盒、掸瓶、马灯等老物件。我被青砖墙壁上的十多幅老照片吸引,一张张细读才得知,三国时期这里已经是东北与南方的重要通道。三百多年前,南北商贾纷纷向这里聚集,辽河入海口就成了大宗粮食、杂货集散地,货栈、店铺、驼队、马车……一派繁华忙碌景象。这座“露天老街百年商埠博物馆”真是名不虚传呢!

“请听相声《移风易俗》。”回到座位,冒着热气的大碗茶已经等着我们了。

快言快语的老板娘指着桌上的两碟小吃说:“这是宫廷翻毛月饼和绿茶点心,是当年梅兰芳来老街演出时最爱吃的茶点。我们书场不卖门票,五元钱的大碗茶随便喝。”看看邻座听客,每人面前都有一个大青花碗,每张桌上都端坐着一只古旧大铜壶。

老板娘自报家门说,她叫林代娣,几年前市政府恢复老街古貌,她与艺术学院毕业的儿子李曜旭合计,响应政府号召,让泰顺祥和其他商铺一样活起来,于是李曜旭辞去了几家影视剧组的邀请,当起了泰顺祥的经理。他每天边演出边创作,现在书场已有十一位演员,能演七十多个节目,不仅有评书、相声、京东大鼓、西河大鼓、东北大鼓、快板书等曲艺节目,还可应观众需要演出评剧、京剧等。

她有些自豪地说:“我们的节目中有宣传节俭、孝道、助人的,有讲邻里和睦、讲保护环境的,总之自编的节目都跟着国家的号召走,教人做善事做好事,啥时候都不会跑偏。”

“旅游旺季的时候每天要演好几场,大年三十都没断过。天凉了,听书的人少了,但我们还保证每天两场,就是一个观众都没有,还照常说、一样唱,只当是排练啦!”老板娘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位大姐走上台:“今天我给各位说一段评书《张学良轶事》。”

“好!”“老将出马了!”台下发出叫好声。

老板娘说,这位大姐叫杜晓娟,六十七岁了,是评书艺术家刘兰芳的同窗,也是我国为数不多的东北大鼓传承人。

邻座几位观众听得入神,向身边的一位老者询问,得知他们都是从海城过来做生意的,只要来营口,他们都会到泰顺祥听书。

这位老者说:“只有在这儿才能找回小时候的味道。”

说话间,穿着时尚的三对男女青年一阵风似的进来,他们在门口找了一张方桌安静地坐下,顿时给小店增添了生机与活力。上前询问得知,他们是大学同学,相约着从大石桥、铁岭等地来营口度周末。其中一位姑娘边剥开心果边小声对我说:“我们听书是保密的啊,现在年轻人哪有来这样地方的呀,让人家知道了该笑话了。”

姑娘的话让我一头雾水,也有些愕然。

“你们喜欢听评书吗?”

“当然喜欢啦!”小伙子们也开了口,“我们虽然是学金融和管理的,可在说书场里能听到许多历史故事,了解市井生活,还能和老百姓坐在一块听书,挺过瘾的。”

在我为评书场里有这样的听众感到欣慰时,青年们座位上方的对联映入眼帘:“向雷锋同志学习,向身边好人致敬”。

老板娘说:“雷锋入伍的第一站就是在营口,这也是让营口人感到光荣的事儿,我们就把大家学雷锋做好事的故事编成评书、相声、东北大鼓段子,每一场都要演半个小时呢。”

一直和老伴坐在墙角嗑瓜子的金先生说:“小时候我就喜欢听评书,看曲艺节目,袁阔成就是我们营口人,这里有中国文化的根,别看这儿土,可是能找到生活的快乐。”

没想到,这座已有一百多年历史、以卖茶叶起家的泰顺祥,不仅为往来商贾、游人增添了休闲游历的内容,还以这种方式,填补着人们对传统艺术的渴望与追求!

辽河口的老街只是我国千万条老街的缩影。老街不老,因为她不仅仅是拂去封尘的历史符号,也能盛下历史的厚重传承。说书场也不会老去,因为她不仅能拾起人们的记忆,钩沉出传统文化的精髓,还传递社会的良知,寄托着裨益后人的期待!

走出书场,杜晓娟大姐“重整山河待后生……”的高亢歌声穿透夜空,在我耳边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