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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来信的文章 / 来信的散文

2020/03/09好的文章

山中来信——聊赠一枝秋

文/任艳

冬:

早上好,久不见。

暑假快结束了,不日你也该回梁了吧?

这个夏天仿佛一场浩劫。人泡在炎夏里熬,仿佛整整熬过了一个世纪。立秋之后是处暑,处暑意味着:七月中,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

提笔写信时,夏天渐行渐远。

处暑过了,现在是初秋。

你在后屯那边过完大半个暑假,可否觉得清凉了许多?你的“清凉台”下,池上荷花开过几朵,可否拍下留着给我看?还有夜晚的星星呢,你数没数过?一颗,十颗,一百颗,一千颗……数不过来就数月亮吧,反正天底下横竖就一个,缺了圆,圆了缺的。

要是我也有一所面水的房子,我必要夜夜在露台上数星星,看月亮,闻荷香,于晚凉里听远远近近的虫声如沸;或学芸娘以小纱囊撮茶置荷花心,待到次日晨光薄白时取出来吃;要不,就收了宿夜的清露,盛在瓮里,邀你和雪来吃,细水长流的那种,不是牛饮,是浅斟慢酌,东施效颦也好,拾人牙慧也好,反正要古意,反正要风雅,反正要酸,要酸得人人都咧着嘴,掩鼻绕道,避之犹恐不及。

那天骑车山下过,夕阳寂静地挂在山坳里,层林深幽,倒没看出多少秋意来。婆婆说,立了秋,寸草都结籽,结没结籽我没见着,只觉得向晚有了难得的爽气。湖边草木依旧高深滋茂,离离夕照下芜芜杂杂而生机盎然的样子。喜欢那种芜杂潦草,带着一种无法摧折的韧劲和生命力。

周六从济回来,途中是无穷无尽的青山,夕阳像一颗红熟而硕大的果实累垂西天。途经你的小城,知你在,便看什么都觉熟识。记得去年秋,你对我和雪说,明年暑假来我这里玩儿吧,房子收拾好了。我俩艳羡得不行,嚷嚷着要去看你的新房子,一座周围遍植花草一面荷塘的房子。但琐事种种牵绊,终于没去。

夏末了,后屯城郊荷田夹道,一亩一亩的接天莲叶,洇染得天地之间满目荒翠。车窗内觅去,开落的残瓣凋于阔大叶盘,亦有一支支荷粉亭亭擎冉。

车过东平湖,湖水涨高,浮浮漾漾,天光水色铺展开去,看不到边际。斜阳在釉青色的云翳后面沉沉欲坠。车微微颠踬于九曲回肠的堤坝,颠得人瞌睡都没了。天边醚醉如火山岩浆沸涌而下,湖水,沙汀,绿洲,芦苇,小舟,渔人的影,都蒙了一层幽秘的橘绿,绛黄,酡红……

坐在车窗下想,这个假期你在忙些什么呢,莳花弄草,展纸作画?还是背一个相机到处晃荡?时间过得箭一样快,转眼秋天了,我们三月里拍到的杏花还在我的卡片机里盛开着,有一瞬间,时间仿佛以它独有的方式凝固了。

春花似乎还未凋败,夏花已然开到荼蘼。而窗外,时光之流奔涌向前,从未停滞。

在时间的横流里,人最能体会的是无力和苍白。无力挽留些什么,亦不能奢望日子的余裕。天天办公室里坐着,闲暇时望窗口,窗格里一格一格的寥寥静空。前几日天晴得忒好,是朱天文笔下的“悍晴”的天空,湛蓝湛蓝,润泽如玉,连一丝儿云彩也挂不住。琉璃般的秋光,响脆地打在树叶和路面上,行人和车辆流水账一样,一日日来回翻去。看倦了,就把目光收到眼前,一盆绿植,一本书,或一只杯子。书是《荒人手记》,搁置年半未读。杯子是瓷的,待秋凉时泡茶吃。绿萝新发出两箭叶子,算是没有辜负笨拙的养花人。

电脑桌面是老树的画。寥寥数笔加只言片语,呈现的不仅是日常的细枝末节,更是当下的世道人心。残酒、残菊、残荷、残风、残月;凉薄,率性,随喜,调侃,高傲,入世,逸世……配文、题款都带有旧时气息,诙谐幽默,隽永清雅,有丰子恺和竹久梦二之风。他的画现已出版,几日前网上购得一本《花乱开》,你想看,就来拿罢。

那天凤来电话说,刚从九寨沟和西藏回来三两天。我说这辈子想去的地方不多,就想去西藏。她听完后就哈哈笑了,问她笑什么?她说,其实去西藏,就是去体验高原反应。听完她的回答,不知说什么了。虽没去过西藏,但在我想象之中,西藏不仅仅是一个“美”字所能形容万一的,她是离性灵最近的地方。遥远,亘古,原始,那里的高山,云朵,河流,都洁净得不沾一粒尘埃。

冬,记得我们曾说过要一起去西藏,在有生之年,在时光尚未将我们裹挟而去之前,去赴一场高原之约吧。

那天在微博里写下一句话:书写,吃饭,睡觉,给自己一天换一件衣衫,一天换一条裙子,我要在与光阴角逐的倒影里,看到活生生的自己——我这样爱着自己的生命,把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天,都当做末日来临。

人生苦短,想去做什么就及时地去做吧,不然你总觉时日荒荒,不然你总不能即刻出发。

今早晃到一个博客里,触目一句“……在花店觅得一株贴梗海棠,红嫣嫣的,点点滴滴,又如胭脂泪。我怕折了花枝,车上一路抱着,半梦半醒”,一时竟泪盈起来。大约是为惜花人,为这无以言说的美好——这清新如露的早晨,端然静好的存在。

冬,你不要笑我,不知为什么,有时仅是一句话,一首没有歌词的曲子,就能令我泪雨潸潸,没来由的。是的,世上有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与我们又何干呢?而不经意间就触动内心的,往往是那些微不足道的身边的小情境,小物事,小细节。

拉拉杂杂、天马行空地说了这么多,也该搁笔了。接下来,秋天会一步步走进季节深处,就赠你一首里尔克的《秋日》做这个早晨的小礼物吧———

主啊,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

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

让风吹过牧场。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催它们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此致

握手

父亲来信

文/吴显强

村干部把儿子的《入伍通知书》送到了家。父亲挑了根最结实的扁担,儿子见那阵仗撒腿就跑。父亲边追边骂:“咯老子,那么远的地方是你去的?”儿子躲在外面,不敢现身。

“父子哪来隔夜仇。你耽误了他的前程,娃会记恨的。你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亲戚、邻里都来劝,父亲低了头。

儿子当兵走的那天,村里敲锣打鼓地欢送。父亲牵着黄牯牛,在坳里围着“五斗丘”和“瓦子地”打转,太阳落土了才回去。

晚上,村部通信员送来一封信。他对父亲说:“我不晓得,你屋地叫‘杨幺儿’。差点把信退回去了。”父亲一边给通信员敬烟倒茶,一边解释:“我不同意娃当兵,他就记恨我。幺叔,娃儿不懂事,说出去真是丢死人了。”

通信员这才知道儿子从部队来信,不写父亲名字的原因。他说:“你不伤娃儿的心,娃儿也不会记恨你。”母亲杨幺儿听了满脸都是眼泪。

不是冤家,不成父子。村子里的人叽叽咕咕,议论儿子寄信的事。父亲心里难过不是滋味,只得偷偷地落泪。

“部队领导知道了你俩的事,会怎么看娃儿?不要跟娃较劲了。你还指望他给你养老送终呢!”村子里,父亲几个能推心置腹的老伙计劝他。

过了很久,父亲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他说自己真地不想让儿子出远门受苦,只想让儿子在家老老实实的种“五斗丘”和“瓦子地”。

儿子看了信,下决心要在部队上干出个样来。他白天刻苦训练,夜晚打着手电在被窝里复习功课。第二年,儿子考上了军官学校。

好消息传到村里,乡亲们都说:“恭喜!恭喜!你家的祖坟埋得高,儿子当了军官,前途一片光明!”父亲从不答话,在地里格外的精耕细作。

儿子一身军装威威武武进了家门。父亲想着心事,不正眼瞧儿子。儿子拉着母亲长满老茧的手,又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颤栗着说:“你们老得好快!”

儿子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他先是把在城里上班的媳妇带回了家,接着又抱回了大胖儿子,最后他连母亲也接走了。母亲不习惯城里的生活,非要父亲一起去住。母亲看到年轻小伙们天天给儿子敬礼,就嘀咕说:“怎么地,都比种地要强。”父亲听了吵着要回到村子里去,念叨着“五斗丘”和“瓦子地”里的谷子该收割了。

母亲住进了医院,她得的是食道癌。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儿子陪伴在她的身旁。母亲死后,送葬的小轿车排了一路。父亲跟杨幺儿过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晚景,这样的葬礼。父亲这才真正感受到儿子给家里带来的变化。

父亲执意要在村里陪着杨幺儿。儿子不写信了,给父亲配了手机。父亲干不动田里的活,央求自家的叔伯兄弟耕种“五斗丘”和“瓦子地”。村部通信员早下岗了,他见了父亲总要说:“将来娃儿当上大官,你跟他有享不尽福啊!”说完,他就等着父亲敬烟。

儿子的立功请示组织上很快批准了,问他立功“喜报”寄往何处?儿子想了想,报上老家的地址。村里接到儿子的立功“喜报”,乡亲们敲锣打鼓送来了写着“二等功臣”,四个鎏金大字的牌匾。父亲将鎏金牌匾跟杨幺儿的遗像挂在一起,天天擦拭。

暑假里,媳妇带着上小学的孙子来看父亲。孙子指着那块鎏金牌匾问爷爷:“那是爸爸得的奖状吧?”孙子告诉爷爷:“那天,手榴弹落到了战士的脚边,爸爸跑过去推倒战士,将手榴弹扔到了壕沟里。爸爸成了英雄,在医院里躺了五个月。”

父亲常常会在夜里被惊醒。他将儿子救人的场景,在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过无数遍。

父亲当着村里人的面砸了那块鎏金牌匾,他流着泪用颤抖的手写了一封信给儿子。儿子打开信,看到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不能给老子送终,你还是我的儿。

儿子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村干部送《入伍通知书》的情景……

纸上青春

文/疏泽民

搬家时整理旧物,在书橱一角发现用丝带捆扎的一撂书信。拆开一看,是二十多年前在基层工作时,省内外农民朋友的来信,足足有三百来封。

1984年毕业分配工作时,我主动要求下基层。在农村摸爬滚打了十年,帮助农机手修理了数百台农机具,积累了农机故障诊断和排除经验。业余时间,我把这些经验编写成科普文章,发表在《农业机械》《中国农机安全报》等报刊上。同时,针对农机手读者的提问,开出“药方”,在报上刊登解答。见我的答复对症下药,针对性和实用性强,很快,读者来信便如雪片般飞来。

这些书信,大多是针对农机故障的求医问诊,我基本上都逐一写信回复。

与读者交流互动,既帮助了农机手,也丰富了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实践技能。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甘肃的农机手,说自己的风冷柴油机老是出现飞车故障,找人修过几次,都没修好。我写信给他支招,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后来我跑到旧农机拆解市场找来一台同型号的柴油机,肢解得七零八落,才找到症结所在。原来是气缸盖上的负压通气孔过大,导致机油被吸入气缸参与燃烧。找到病因并告知对方,对方按照我介绍的方法,故障立即排除。若不是这位农机手的来信,我还不知道这类机型在制造中存在的缺陷。

回复读者来信,耗费了我大量精力,但心里却是乐滋滋的。那时还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主要靠书信。这些书信,除台湾、西藏之外,国内其他省市的都有,信封、信纸五花八门,字迹或清秀,或朴拙,但都很工整。透过这些字迹,似能看到写信人渴望的眼神和翘首以盼的心情。接到来信,我立即提笔,自掏腰包,贴足邮票,按原址寄出去。几年下来,信件收到了数百封,也寄出了数百封。

从青春年少到三十而立,在基层工作的那些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这最美的时光,献给农机事业,献给本地和外地农机手,献给天南海北的农民朋友,帮助他们解决生产中遇到的难题,我的心里虽苦犹甜。因为专心钻研,因为甘于奉献,那些年,我多次被评为全国十佳农机秀才和农机科普工作者,这是多么崇高的荣誉啊。

现在,再次捡拾这一撂厚实的信件,犹如穿越时光隧道,回到青春岁月,重温纸上阳光,眼前已是亮堂堂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