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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花白,寒窗月

作者: 季宏林2023/04/25美文推荐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霜降,表示天气逐渐变冷,露水凝结成霜。

田野上,秋风一次次拂过稻浪,谷粒一天天饱满起来,吹落的一片片枯黄的树叶,在草尖上不时地翻着筋斗。四周寂静无声,小虫子集体销声匿迹,就像被大自然按下了删除键,统统地丢进回收站。

稻子成熟了,又是一个丰收年。乡亲们抓紧时间收割,农活一个接一个,还排着长长的队呢。白天未干完的活,晚上借着月色继续干,虽说是劳累点,可口福必不可少。聪慧的女人有招儿,想着法子改善伙食,犒劳奋战在一线的“战士”。女人揭开米坛,用米升搲出雪白的、细长的糯米,解下悬在梁上的咸鸭,斩半只。淘米下锅,待灶间四周上汽时,揭开锅盖,将斩成的鸭子放在饭头上蒸。收晚工时,糯米饭早已熟透。揭开锅盖,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黏黏的糯米饭与油腻腻的咸鸭,简直是绝配的美味。

晚稻收割后,紧接着要翻地,铲田,垒垄,打凼。也有人家图省事的,挖好排水沟,直接在稻茬丛里打凼。点油菜,种麦子,都是些手头儿活,虽说活不重,却十分琐碎。大人、小孩各有分工,重点的活让大老爷们干,滴凼,摞籽,盖灰粪,就属于女人、孩子们的事情了。

地里的红薯也不能耽搁,得抓紧时间给刨出来,赶在下霜前收入地窖。女人们来到油绿绿的园地里,拔出一颗颗又白又胖的萝卜,那可是入冬后的主打食品。最后一遍棉花摘过后,乡亲们就连根拔去棉秸秆,上面仍晃荡着大大小小的青桃子。所有的地都得让出来,种上油菜、麦子。

好不容易得点空闲,男人们又赶着修缮猪圈、牛棚,地面撒上厚厚的糠糟,或铺上一层稻草,让牲畜暖暖和和过个冬。女人们挤出时间来打理菜畦,给新栽的白菜、芥菜壅上泥土和粪肥,用稻草将包心菜捆扎起来,不至于入冬后被冻坏。

深秋,除了繁忙之外,也有它的独特的风景和情趣。在深广的水塘边,生长着一大片芦苇,里面飞舞着雪片一般的芦花。在水波微漾的水面上,一群“野娄子”在水中嬉戏。这种鸟形似野鸭子,浑身灰褐色,发出唧唧的叫声。三五成群的野娄子在水面游荡,一会儿潜入水底,一会儿探出脑袋。岸上的人数来数去,却总是数不清。孩子们跳着脚,拍着手,一齐大声喊:“野个娄子不知丑,没穿裤子到处走。”野娄子听了,羞得屁股一撅,潜入水底,从远处探出头来,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农家小院十分喜庆,柿树的叶子寥寥无几,枝桠上挂满着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柿子。柿子熟透了,风一吹就落地,鸟儿也常来偷嘴。主人从枝头小心地摘下柿子,整齐地摆在篾筛里。过几日,用手捏一捏,寻最软的柿子吃。揭开一层薄皮,嘬起嘴唇,吸溜一下,软绵绵的果汁顺着喉咙,一下子便滑进肠胃。对于那些欺软怕硬的人,人们常把他们比作吃柿子找软的捏。

过不了几日,又是一阵降温。夜间,气温骤然下降,寒气在天地间肆虐。次日一早,人们忽地眼前一亮,只见草木表面附着一层银色的冰针,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田野,村庄,显得洁净而肃穆。在一片雪白的草地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串串清晰的印迹。不久,村庄的上空便升起袅袅炊烟,村边的河塘飘散着一缕缕云雾般的水蒸汽。

经霜这么一浸染,草木的颜色似乎更深了一层,黄的变得更黄了,红的变得更红了,紫的变得更紫了。最好看的首推红枫,它是这个节气当之无愧的主角。红枫的叶子红透了,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红色,黄色,紫色,绿色,将田野染成一片五彩缤纷,如同一匹无边无际的绸缎。

霜降之后,桂花的香味更醇厚,趁着花期未尽的时机,女人们捋去枝头碎金子一般的花蕊,淘洗,晾晒,或做茶,或酿酒,或制作桂花糖、桂花饼、桂花糕,品一品,尝一尝,再平淡的日子也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那些留在地里的甘蔗,经过一阵霜打之后,叶子垂落下来,浑身蒙上了一层银粉,一副蔫蔫的样子,像一群败下阵的士兵。虽说难堪一点,其实这时节的甘蔗味道才是最棒,汁水多,甜得赛过蜜,啃一根,再啃一根,欲罢不能。

浸过霜的蔬菜,口感发生了大变化。白菜清炒出来特别细嫩,如果配上焦黄的油渣子,那可是锦上添花。菠菜的叶子更加碧绿,根茎变成深红色,不管是清炒,还是做汤,都要比平时鲜三分。又甜又脆的大萝卜,怎么吃都不让人生厌。

一年补透透,不如补霜降。乡亲们自然懂得这个道理,除了吃些新鲜的蔬菜外,还要宰几只鸡、鸭,炖一锅鲜美的汤,滋补身子,抵御即将来临的寒冬。

月冷星寒之际,赏菊花,尝螃蟹,品美酒。席散,夜归,披一身光华,踏一地霜花。悠悠天地,寂寂如我,于微醺之中,轻吟:枯草霜花白,寒窗月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