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贵客网 > 情感 > 美文阅读 > 正文

腊月荸荠甜

作者: 刘峰2023/05/02美文阅读

"鲜荸荠,水灵灵的甜荸荠——"腊月的黄昏,我所居住的巷子总会传来这样的叫卖声,声音清脆好听,特别是"荠"字的尾音拉得很长,有一股子水气。

卖荸荠的,是一个乡下女子,身着藕色棉袄,眼睛乌黑透亮,仿佛两汪清潭。她挑着一对扁圆形柳筐,扁担两头弯弯,每走一步,颤颤悠悠,余晖洒在她健美的身上,就像一帧画。

荸荠,被她叠罗汉似的,分作两筐,一筐是没削皮的,一筐是削了皮的。没削皮的,如大算盘珠子,紫红油亮;削了皮的,似荔肉般白,水气灵盈,一下子勾起了我的购买欲望,赶紧上前,喊住她:"呃,给我各来两斤!"

将荸荠买回家,草草吃罢晚饭,从阳台一角翻出红泥小火炉,生了火,装了一壶水,丢入洗净的荸荠。不一会儿,屋子里暖和起来,再过一会儿,就听见水壶"咕嘟咕嘟"不停作响,水香渐渐氤氲一屋子。一个人静静坐着,我不由想起儿时在老家围炉食荸荠的情景。

为了过年有"水果"吃,家人专门在湖边稻田栽种了一小畦荸荠,到了秋天,待水稻收割后,排干田里的水,此时节,湖边的风很大,荸荠叶呈一边倒状态,齐刷刷地伏在田里;到了腊月,荸荠畦开始发硬变白,人能在上面走,此时,可以"干挖"荸荠了。干挖,比湿挖好处多,避免接触水,让人受冻。

趁天晴,叫上村里的小伙伴,拿着铁锹,拎着柳条筐,来到田里,哔哔哔,拂去一层葱管似的黄叶,顺着根,一锹挖下去,掀开泥巴,嘿!一窝紫红的小疙瘩,再一锹下去,又是一窝,一粒粒圆扁扁、滑溜溜,只见它们稳坐在田泥,扎着小红辫,箍着三道金圈,活像一群小囡囡。

大家笑逐颜开,纷纷弯下腰,仿佛抢金元宝一样,眼疾手快地从泥里抠出荸荠,就着田边渠水漂洗干净,揪去根蒂儿,在衣袖上擦了擦,飞快地塞入嘴里,嚓喳一下,顿时清香四溢,汁水直沁咽喉,脆生生,甜丝丝,令人吃了还想吃。

当柳条筐变沉了,荸荠也挖得差不多了。此时,身上暖和了,不觉得冷了,大家一起用力抬起筐,喜滋滋走向村子。

转眼,到了大年除夕,父亲别出心裁,将削净的荸荠,用竹签由小到大穿成一串串,裹上红红的糖衣,做成冰糖葫芦,插在草把上,经灯光一照,满堂红艳艳、亮晶晶,煞是好看,给节日平添了许多喜气。

吃罢年饭,一家人围炉烤火,开始守夜。炉上放了一只水壶,壶里丢放了一些洗净的荸荠。守岁,守的是一份虔诚,一份庄严,一份眷恋,一份憧憬。坐在那里,眼看着蓝色炉焰漂漂浮浮,耳听着一壶水咕嘟咕嘟,在静静的夜半,让人感觉韶光像流水一般,迢迢去不停,远了,远了。

围炉烤火,烤着烤着,身子就热起来了,口干舌燥,就将壶里的荸荠水倒在碗里喝,荸荠水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当年它还是一味民间药方:农村小孩平素很少沾荤腥,过年期间大鱼大肉吃得多了,肠胃往往受不了,容易腹泻、打嗝,吃罢年夜饭喝一碗荸荠水,有助于消食,新陈代谢。饿了,就从壶里捞取荸荠吃,煮熟后的荸荠风味独特,脆中带糯,糯中含香,咬开它,只见上面渍了一层蜜黄,味道就像秋梨,令人百吃不厌。

新的一年开始了。食不完的荸荠,挂到屋檐下,一直挂到开春。很快,春回大地,"子规声里雨如烟",它们被种在水田,又长成青葱葱绿油油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