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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伢

作者: 唐雄2023/05/17情感短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农村出生的孩子,大抵都做过放牛伢。

记忆中,已经模糊我是哪年开始成为放牛伢的。母亲说我8岁时开始下田插秧,挣工分补家里超支的窟窿。依此推测,大概是1970年前后的事了。

当年,我们村是一个生产小队。队里有十几头牛,属于集体财产,集中关在队里统一建的一栋牛栏屋里。那个时代,牛是农民的宝贝。队里没有专人放养,就由每家每户负责照看。十几头牛,几乎是清一色淡棕黑色的水牛,唯独我家看管是黄褐色的黄牛。

队里的牛大多由孩子去放。我们那帮放牛伢的头是我的堂姐。她是1962年春天生的,每次放牛、打猪草都是她带队。一起放牛的孩子中,与我们上下年龄或同年的有好几个,基本上是我们的父辈甚至爷辈。堂姐尽管辈份低但有主见,知道哪个季节到哪里放牛、打猪草。每次放牛归来,不仅牛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还能打回一篮猪草。那些辈份比我们高的放牛伢,也就乐得听她指挥、安排。

那时,我们放牛是统一行动。去得最多的是与湖南交界的马蹄湖。那里有我们村的田地,水草丰茂,有一望无垠嫩绿的牧草,是最理想的牧场。邻近大队的孩子们,也大多在那里放牧。

每次凌晨出发去马蹄湖,都是我家的那头黄牯牛打头阵。出发时,大家还有说有笑,有的哼歌,有的故意双脚夹紧牛肚、扬鞭发出"驾"的声音。颇似陆师《骑牛歌》描写的那番:"牛背儿童自放歌,头头注涧复逾坡。问渠何法牛驯扰,鞭挞无惊刍牧多。"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我们这些放牛伢,每天基本上都是睡梦中被大人叫醒,手将眼睛一揉就出发。放牛回家后还要接着上学,加之小孩子瞌睡本来就多,在牛背上摇摇晃晃就趴着睡了,仿佛睡在摇篮里一般。

现在想起来,那是一副多么美妙的牧牛图啊:寂静的原野上,一头黄牛带领着十几头水牛,驮着十几个熟睡小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目的地前进,矮山和树木慢慢移动到身后。那些牛也很有灵性,待我们一觉醒来,就已经在湖里欢快地吃草了。

有一次,我们在与邻村交界的一口水塘上方荒地放牛时,有位叫细成的小伙伴兴致大发,带着我们翻鹞子。随着"哎呀"一声清脆的童声,细成惊恐地叫了起来:"我的右手肘怎么啦?"接着,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嚎啕大哭。我们这些孩子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围了过来。堂姐说:"不好,细婆的手断了(骨折了),赶紧回家。"那个时候的医学不发达,小孩子又喜欢动,总是用左手去弄右手,以致留下了后遗症。

每年的5月下旬至6月上旬,是江南的梅雨季节。那个时候的赤壁农村,还没有雨衣雨裤。农民下田、下地干活,只能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放牛伢早起放牛也是这般打扮。那情那景,恰似唐朝诗人储光羲《牧童词》中写的那样:"不言牧田远,不道牧陂深。所念牛驯扰,不乱牧童心。圆笠覆我首,长蓑披我襟。方将忧暑雨,亦以惧寒阴。大牛隐层坂,小牛穿近林。同类相鼓舞,触物成讴吟。取乐须臾间,宁问声与音。"恍若一道亮丽的风景。

直至现在,我还记得每天凌晨奶奶为我拌糯米粉的情景。那种舐犊之情令我终生难忘。糯米粉,是糯米炒熟后磨成的粉,一般贮存在陶罐里。吃的时候打开密封的陶罐,用勺子舀半碗,加糖兑开水搅拌均匀。这是一种技术活,开水加多了稠稠的,加少了不均匀。每天晚上睡觉前,奶奶总是先把水烧开灌进开水瓶里。凌晨起床后,摸索着点亮煤油灯,把糯米粉拌好,再叫我起床,吃完了去放牛。

随着弟弟妹妹慢慢长大,我把放牛鞭交给了弟弟,结束了放牛伢的生涯。但儿时放牛时的场景,却像电影一样时常在我的脑海里萦绕。说实话,在当时的那个时代,无惧风吹雨打、寒风刺骨,起得最早,活动范围最广,最天真无邪,最自由浪漫、无拘无束,最吃苦耐劳,最具有责任心的群体,可谓是放牛伢。他们相互之间,没有猜疑,没有世俗,没有功利,也不受上代恩怨的影响,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原始、朴素情感和童真。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当年的放牛伢因打拼和外嫁,天各一方,也都做了爷爷奶奶。但是,我却始终无法忘记,那天真烂漫的放牛伢生涯。虽然,它像燃过的美丽烟火,不能重新绽放,却永远在我的记忆里闪烁。而那种骑在牛背上一路向前的感觉,一直引导着我在生活中体验成长的艰辛和快乐,在追寻中领悟和反思人生,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