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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的门口细数

作者: 那女2020/01/06现代散文

(1)

这个冬天是渐渐推入的。

槐树的小听耳满满地坠落。它们收藏了三个季节的声音,然后义无反顾地回馈。北风卷地,百草迷离。它们抱紧草根,安慰草根,讲穿过胸膛的,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故事。春天来的时候,这些故事会破土,会滋生出更繁华的故事。

偶尔,一脚踏上某片猎奇的叶子,即刻窸窣碎掉,像细锐的巫语,令人陡然失重,仿佛摧毁了正欲隆起的生命。我的轻轻惋惜,划成美丽的弧线,吸纳着周围的静寂和躁白。

高处不胜寒,面对左右的魂不守舍,那么干脆就是一种智慧。

(2)

这个冬天是渐渐推入的。

我向来敬畏柳树的叶子。萧索已从一个词汇裂变成无数个汪洋,森森的冷,广织密网,该影遁的影遁,该逃亡的逃亡。它却还半衰的绿着,谦和地垂着发线,在失去看客的寂寥的舞台上,抒写最真诚生动的演绎。泊在地上的,集体旋转,鲋鱼般的游走,泠泠地越过沟壑,联奏简洁又骨气凛凛的乐章,完成生命的非虚构吟颂。

善于贬低的牙齿,无非是含着嫉妒的,因为刀子是从来不肯劈向石头的。

看吧,来年:

二月授芽,三月结絮,四月凝翠,五月冠盖遍天涯。

我站在叶子里思考叶子,我变成叶子思考自己。

(3)

老家雀,是一种顽固不化的动物。它抵守着北方的心脏,不投降。

当庞硕的冬天彻底征服了原野,曾经的鲜衣怒马忽然走空,连婉转的歌唱都消失了,四下里一片逃荒的样子。该飞的飞了,该遁的遁了,明年她们会跟着春风进攻,然后欢呼胜利,饮酒赋诗。

老家雀毫无远大的理想,蓬着麻衣,一群群蹲踞在裸露的树枝上,形如密集的枯叶,袖着爪子三言五句地聊。风来也不动,仿佛历了劫。年轻气盛的口袋已瘪,东边长西边短地啁啾,湿漉漉地沉默,绝不会从一棵树神经质似的跃到另一棵树了,而是智者般的沉默。冲动的速度慢下来,享受时光从喙间的划过。

它们不需要粮仓,不需要壮阔的长歌,土一样的颜色就好,亲近草籽即可。

众鸟隐忧,雀不改其乐。

(4)

白的草,白的霜,白的河,白的雪纷纷扬扬。

喜鹊决定留下来,收服远征辽阔的构想,鄙弃瓦楞间随遇而安的放浪,选择精筑毛线团样的舒适家园。

庞硕的笼,庞硕的风,还有高处不胜寒的举杯酹江的冲动。众多的枯枝身不由己,折骨坠地,像猎捕者无情绞杀的鹿茸。天使潜伏在伤口犹豫,不知谁是起死回生的上帝。

温暖的喙衔住瘦硬的残骸,轻轻飞升,去完成一个盛典,一次涅盘,一场紧密咬合后的坚不可摧。智慧需要艺术的呈现,需要思想的灯火,需要柔和的爱推波助澜。

当黑色的巢以高迪的疯狂手笔,悬于危崖般的枝干间。所有无限延长的荒白,逃离,落寞都绣上了生动的标点,共同围成圆,享受家的现世安稳和繁衍里不必遭受的弹雨枪林。

枯枝有更光耀的回归,喜鹊有更具体的价值。拯救出自于被拯救,类似于赠与玫瑰的手拈余香。

不一定跋涉千山万水,不一定跳出万丈红尘。当喜鹊有了想法,冬天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