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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范记忆

作者: 孙建平2020/07/01现代散文

1977年的冬天,我参加了“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次高考。经过预考和统考两次考试,1978年2月初,我收到了镇江地区武进师范的录取通知书,专业是中文。2月中旬的一天,我就去学校报到。

镇江地区武进师范学校坐落于常州武进一个名叫南夏墅的小镇。那时的校舍很是寒酸,学校的“豪华建筑”是一座三层教学楼和一座吃饭兼开会的礼堂。其余,就都是作为生活用房的平房。但是,那儿,却是我们人生之船起航的港湾。

那时的师范是两年制,我们的上面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中文科每届有两个班,人数是最多的了。

去了不久,学校就在两个年级的四个中文班举行了两次学科知识竞赛,一次是作文,一次是汉语知识。两届学生一起参赛,考卷一样。作文题目是《为了明天》,这个题目带有很强烈的那个时代的印记。我写的是书信体,我以一个刚入学新生的身份给父母写了一封信,信里引用了我来学校后写的几篇日记,日记记载了来学校后的一段学习生活,主题是为了祖国的明天,我们每一个学生都在奋力拼搏,都发誓要以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报答祖国的恩情,为了祖国的明天而努力。

没过几天,作文竞赛成绩出来了,我获得了二等奖。汉语知识竞赛,我的成绩也是二等奖。学校将两次竞赛的获奖试卷贴在教室楼走廊上供大家观摩。我的内心,也有一些的喜悦。

竞赛能够获奖,不等于每次考试成绩都能够很好。入学半个学期,要期中考试,考试科目有现代文学。就在考试的时候,武进县在湖塘桥举行全县普通话比赛,学校派我和其他几位同学去观摩,错过了考试时间。观摩结束后回到学校,我对现代文学作了补考。不久,考试成绩出来了,只有七十几分。那个傍晚,我站在教室北面的窗口,望着窗外,久久地默立着,内心十分难受。这个成绩,我真的不能接受。教室里,晚自习还没有开始,同学大多喜笑颜开,随意地聊天,我的心里,却是非常悲凉,这个情景,就是朱自清散文里说的:热闹是他们的,我却什么也没有。

南夏墅地处武进乡村,周末没有多少地方可去,去图书室看书看杂志,就是我们周末最大的快乐。那时年少,也有很多的文学情怀,也有一些懵懂的对于爱情的向往。在“文革”刚刚结束的那个时候,“爱情”这个词刚刚允许在文学作品中出现,但公开的讨论还没有被广泛接受。

记得那个周末,我早早就带了一本日记本来到图书室。打开当期的《人民文学》,看到一首现代诗,里面有“爱情”这个美丽的字眼,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将这首诗抄写在日记本上。但是,写到“爱情”两个字时,却颇费踌躇,怕同学看了笑话,于是,逢到“爱情”这两个字时,就用字母“AQ”来代替,抄写到高兴处,还暗自微笑,为自己这样的“聪明”,也为自己想到这个词时的甜蜜感觉。

1979年的元旦,我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学校为路远不能回家的学生安排了丰富的活动项目,我选择的是交响乐欣赏。我的音乐老师是一位来自上海的中年女性,好像姓李吧。李老师温婉而知性,深得学生喜欢。我那时五音不全,根本唱不好一首歌。音乐考试的时候,要考简谱练唱,我拿到简谱,默念多遍,却始终找不准感觉。李老师却也不急,用上海口音的普通话给我耐心的指导与提示。那个元旦,我们聚集在一间教室里,李老师用一台老式的录音机,给我们播放贝多芬的《F大调第六交响曲》,又名《田园交响曲》。李老师一边播放,一边对交响乐的内容作解说。我清楚地记得,李老师说,贝多芬天生爱好自然,曾花了很多时间踏遍郊野,他的《田园交响曲》就满怀对大自然的热爱。李老师说,这是播种了,这是收获了,这是农民在大树下跳舞。说实在的,那时的我来自农村,听惯了现代京剧,对交响乐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听了李老师边播放边解说,我好像真的能够把那些音乐的旋律转换成文字,再转换成画面来感受了。

在师范读书,每周一次晚上的露天电影是我们主要的娱乐活动,也是我们一周紧张学习后的期待。记得是5月的一个晚上,我们聚集在操场上,看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南夏墅的那个春末的夜里,繁星点点,凉风习习。我们坐在长凳上,享受生活赐予的幸福与快乐。《乡村女教师》是苏联黑白片,讲述了一位平凡的乡村女教师经历了大半生的时间最终桃李满天下的故事。影片的开始写女教师年轻时在一所乡村学校教书的情景,使我想起我18岁时在本地一所乡村小学做代课教师的经历。而影片的结尾,女教师经历一生的坎坷,头发斑白的时候,收到学生们从祖国各地写来的信件。在学校举行的校友会上,学生们手捧鲜花,从各地赶来看望女教师,而女教师满是皱纹的脸上,是如花的笑靥。

我们的宿舍,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宿舍前面是一条小河,河上,常常有一艘艘小船经过。夏日的傍晚,夕阳西下,暖风微微。有一艘小船过来了,船夫把住舵,船娘坐在矮凳上择菜,小煤炉里冒着袅袅的炊烟。不大宽阔的甲板上,有一只或是两只狗,也可能是猫。这样的船就在我们的面前悠悠地过去。

我站在河边,痴痴地望,目送着它消失在河道的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