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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都去了哪里

作者: 玩偶2020/08/12经典散文

小镇小的只能容下一个理发店,两位理发师傅和一个学徒。

中街临河一栋两层四间门面的老房子,谁也说不清哪年哪月,哪一位房主人手上的事,靠西墙的一间分出去做了理发店。顺门放着三条长板凳,作为排队等候区,正中摆着三个可调节角度的简易木制理发椅,污迹斑斑,隐约可见旧时刷过红油漆的残痕,扶手处磨的油光水亮,透出木材的清晰纹理,椅子前面的墙上挂着三面锈迹斑斑,边角脱掉水银衬底的木框理发镜,荡剃刀的帆布条,放工具的木托板;靠里是一堵竹篱笆上抹黄泥面上刷着石灰水的简易墙壁,把屋子分成里面两间,顺墙齐吊脚楼的石坎边上砌了一个烧石炭的炉子,外边糊上的黄泥掉了大半,上面常年坐着一个铁吊罐,炉边立着一个陶水缸,吊脚楼一侧有个简易的厕所,另一侧开窗,方便倾倒洗头的脏水,墙边立着一个上楼用的木梯子。

固定的老客户,也没人竞争,师傅操持着一直延续下来的老手艺,没啥改进,平头、分头、背头、光头,剃胡须,左右离不开这几样。街坊邻居的欣赏水平也就那样,分不出好坏,按照各自不同的留发习惯,长了理短就行,不想变动,也就没啥可挑剔的想法。推子夹头发,上点煤油,剃刀钝了,磨磨,就算是精神不集中,不小心割破了皮肤,赔个不是就行了,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啥过夜的矛盾,小理发店恍然成了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闲暇时,街坊聚在那拉家常,谝闲话,鸡毛蒜皮的破事,在这里不断得到补充,完善细节,还原过程,使一件不经意的小事有了崭新的面目,随之传遍整个小镇,成为一个时期挂在人们嘴边的热门话题。

两个师傅一般胖瘦,区别是一个个高,骨节大,花白的头发三七分,面色白净,脸上架着一副塑料框,左边镜腿上缠着一圈白胶布的近视眼镜,身上常年穿着蓝色迪卡布中山服或制式衬衣,不熟悉的人第一印象绝对是学校老师或单位会计;另一个稍矮,前额略秃,留着一个大背头,下巴边蓄短须,常年一身或蓝或黑老式便衣。两人常常是一边理着发一边随口说着不咸不淡的废话,遇上感兴趣的话题,顾客也随口搭上几句腔,全然不顾锋利的剃刀在眼前晃悠。

闲下来的习惯两人不大相同,个高的喜欢看报下棋,报纸只看通版黑色字体的《参考消息》,事无巨细,翻来覆去地仔细看完每一个符号,国内、国际大事,随口都能让他说得头头是道,颇有指点江山的神韵。下象棋,和他分析政情的老辣就差远了,偶尔如有神助,下出几步令人叫绝的妙手,羞煞抱膀子的看客,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昏招烂招,惨不忍睹,结果自然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但架不住人家喜好这个,小理发店也就成了业余棋馆,整天都有一堆人或蹲或站围在那看下棋,争得不亦乐乎,个个都像棋王,一个嫌弃一个是臭棋篓子,完全没有看棋不语的规矩,性急的看着看着就上了手,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着出招,下错了,一方要悔棋重来,一方死活不答应,又开始斗嘴,翻出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到了吃饭的时间也舍不得走,人堆外又是喊人回家吃饭的婆娘,儿女,旁人一打岔,忘了正事,叽叽呱呱的扯起淡话,小孩子逞强好胜,难免就会动手,输的一方瘪嘴哭闹,也是常有的事,小孩一闹,大人想起正事,脾气不好的婆娘,嘴里脏话随之就纷纷蹦出,憨实的男人,不言不语地挤出来,跟着往家走,性急爱面子的免不了还几句嘴,遇上针锋相对的两口子,动手掀棋盘,大打出手的也见过,街坊邻居拉的拉,劝的劝,眼看着快要消停了,添点油加把火,鸡飞狗跳,好不热闹,第二天,死脸的男人还是凑过来继续看棋,全然不顾街坊的笑话。点灯鏖战,整个通亮,也曾有过,只是苦了周围的邻居。个矮的闲了喜欢拾掇理发工具,更像一个正经的手艺人,推子拆成零件,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细心擦拭、抹油,剃刀磨的明光锃亮,费这一番功夫,最大的好处是剃起胡须像是春蚕吃着桑叶,感觉不到疼痛而已。徒弟也不知是换到第几茬了,专事洗头,还没熬到上手的那一步,后梁上的人,和个矮的沾亲带故,平时少言寡语,人勤快,随时都把水缸蓄满清水,扫把不离手,深得两个师傅的喜爱,无人下棋时,高个的师傅爱把他喊过来打谱,过过大师的瘾,天长日久,也能走上几步,渐渐快要赶上师傅的步伐。

日复一日的缓慢生活,习惯了,也就说不清好坏,就和山脚下的河水,静悄悄地流了不知多少个岁月,没人操心它翻出过几个浪花,最终又流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