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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故乡

作者: 高士杰2020/08/13优秀散文

一缕炊烟,万顷良田,几棵孤零零守在村口的老槐树。这是我阔别30年后第一次回到养育我的故乡——— 靠山村五社,站在渺无人烟的土地上,眼里已经情不自禁地流下了酸涩的泪。

再次回到久别的故乡,我带着的是父亲的遗憾和内心的疼痛。这曾经养育了我11年的小山村,它怎么会明白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此刻再见到它时内心的那份激动与感慨。

1976年的春天,靠山村五社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大动荡。这个依附在长白山脚下的美丽山村,它常年的气温达不到24℃,常规的玉米水稻还没等灌浆饱满,就被早来的霜冻死了。所以,这是个常年靠吃国家的返销粮和救济生存的小村。人们在无法斗过老天爷的情况下,选择搬家与逃避。

所谓“穷搬家富挪坟”,贫穷像一条铁棍深深地刺痛了人们的内心。于是,经历了没钱、没粮,连媳妇也很难娶上的人们,统一选择了离开和寻找新希望。

在国家派来的专家和领导的一次次论证和开会磋商后,实在没有一个人愿意当队长的情况下,他们决定取消这个村子。这时候已经重病的父亲极力反对荒掉这个村子,他甚至希望二哥能站出来当队长。可是不管他怎么劝说,已经穷怕了的二哥仍然没有听父亲的话。实在选不出队长的靠山村五社,它的名字一夜之间就被从中国的地图上抹去了。已经年过花甲的父亲在走出会场后,第一个蹲在它耕种了几十年的土地上嚎啕大哭。那样子,真的像一个没有了父母的孩子。他不顾一个大男人的尊严,先是蹲在地上哭,后来是跪在地上哭,最后,这个在日本人面前不曾弯腰低头的男人,竟然趴在尚有冰碴子的地上,哭得惊天动地。

搬家那天,父亲第一次在村口一棵幼小的槐树下挖起一锹黑土,他轻轻地抓了一把放在我的书包里,然后又在那棵只有胳膊粗的槐树上,用铁锹刻了三条横杠。他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说:“闺女,若是十年后能回来,咱们就在这里重新盖房子。若是爹死了,你一定记得替我回来看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坐上了搬家的马车。那一刻,我看到父亲的眼角已经滑出一行泪水。

这些年,我无数次写着异乡,写爱情、写痛苦,却从不敢写我的父亲和那个养育我童年的故乡。今天,当我带着父亲的爱重新站在这里时,这个曾经的村庄早已变成肥沃的农田。现代化的耕种,改变了它原有的面貌。此刻站在村口的老槐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柔弱与单薄。我很轻易就找到了父亲留下的记号。但是此刻一抱粗的槐树干上,当年那三条横杠已经不再咧着痛苦的表情,而是像一张张正在微笑得合不拢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