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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的灶火

作者: 邹凤岭2020/11/13优秀散文

隆冬的早晨,寒气袭人,我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梦正酣。忽然间,空气里飘来阵阵浓浓的香。睡梦里我猜想,一定是母亲起早下厨房,灶台前为我做上可口的饭菜,好让我赶时间去上学。

睁开眼,天还未放亮,寻着香味飘来的地方,原来是楼下人家新来的房客张大娘,推着烤红薯的小车,发出“吱吱”的声响,缓步走向农贸市场。看着大娘模糊的身影,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回味故乡的岁月,看到了老屋子那难以忘怀的灶台。

那一年,老屋建成后,父亲自己动手在屋前建了间小厨房,锅灶砌在厨房北墙边的地方。灶台是用土坯砌成的,约有三尺长。黑黑的灶膛上支起三口锅,一口最大的锅,用来烧水洗澡、煮猪食;中间那口小一些的锅,煮饭、烧粥最常用;边上那口小仓锅,炒菜、烧汤用得少。灶中央,还支着一个瓦汤罐,用生火的余热带温水,洗脸洗脚省柴火。灶台前,放着一口大水缸,缸里盛满从村前小河里提来的清澈甘甜的水。灶台通往屋外砌着高高的方烟囱,洋火(火柴)放在锅(灶)角上。母亲用稻草、麦秸燃烧着灶膛,红红的火,炊烟袅袅升起,飘在绿树环绕屋子的上空。远远望去,水乡的村庄美如画。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的每一天,都离不开三尺灶台生炊烟。寒冬腊月里,母亲总是摸黑起床来到灶台边,做好了饭,才见东方吐出鱼肚白,好让我赶路上学不迟到。每当放学回家,路过一个个小村庄,耳边传来锅碗瓢勺交响曲。赶到家,母亲早已做好了香甜可口的饭菜等着我。看我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递给半碗青菜汤。寒冷的天,灶台旁是我最爱去的好地方。这里有母亲的温暖,父亲的关爱,家人的快乐。傍晚,太阳的余光软软地照在殷红的大地上,母亲坐在灶膛前,一把一把添着柴,灶火映红了母亲的脸,父亲就坐在旁边的灶槛上说着家常话,屋子里暖暖的。玩累的我,回到屋里,父亲叫着我的乳名,接过母亲刚从锅膛红火灰中取出的烤山芋,剥去烤焦的皮,浓香飘满了一屋子。我高兴地吃着烤红薯,坐在父亲的腿上荡秋千。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粮食紧缺,生活困难。母亲千方百计多种些瓜果蔬菜,充当食粮,灶台上虽少了米面和鱼肉,却有母亲的深情与厚爱。端上桌的饭,很少见到白米,母亲将那蔬菜瓜果挑着吃完后,剩下一点点白米饭,倒在了我的碗里,说孩子正在长身体。那一年中秋节,母亲变着法儿,不知从哪里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小南瓜,做出了香甜的南瓜饼,供奉月亮后,成了我最喜爱吃的中秋美食。秋天里,地瓜成熟后,母亲每天都煮地瓜粥,原本白白的米粥变成黄黄的样子,我一看就不想吃。母亲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设着法子开导我。那一天,母亲端来一碗地瓜粥,指着问我:“这碗里像什么?”我心想,不就是一碗不好吃的地瓜粥吗?母亲说:“这多像是圆圆的笑脸和眼睛啊?吃下这像眼睛的地瓜粥,就会永不生病,眼明目清看远方。”我深信母亲说的话,端起这碗地瓜粥吃了下肚。

在灶前,我听母亲讲了许多真真假假的神话传说故事和美丽的言语。现在想来,小时候听来的神话故事与道理,让我受益一生。母亲说,自从祖先学会了运用火,摆脱了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世代人相伴红红的灶火。有了灶,食物更可口,灶还是聚合家族、家庭的象征物,我家祖辈就是同吃一灶饭,和睦相处,孝老爱幼过日子。长大后,这才注意到,家乡的许多地方至今还保留着与“灶”、“火”相关的地名,老家的东边有头灶、二灶村,西边有周伙(火)村、火留(刘)庄,兴火庙。一案灶,一旺火,一家亲。为了生活和生存,接力打拼一代又一代人。

腊月里,又一天,我回到了老家老屋里,母亲扶着墙壁来到土灶前,生火做了我最爱吃的荷包蛋。灶火映得屋里红红的,我与母亲说着儿时灶前的话,母亲笑得真开心。那天正是腊月二十四“送灶日”,母亲执意让我祭祀灶神爷。见她端来清水、白米各一碗,说是灶神一清二白不徇私。端上米饼、水果等祭品,外加一盘红糖高粱贻,说是用这贻糖封住灶神的嘴,坏话就烂在它肚子里。我将母亲备好的纸钱、元宝和芦柴篾子别成的“天马”点上火,送“灶神爷”登天去往玉皇宫。母亲重复念着祭祀语:“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我看母亲的虔诚,跟着吟诵宋吕蒙正的《祭灶诗》:“一碗清汤诗一篇,灶君今日上青天;玉皇若问人间事,乱世文章不值钱。”

如今,家家户户灶台灶具早已变了样,电磁炉、液化气灶干净省事又方便。多少回,我看这红红的灶火旺旺燃烧,和着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次次幸福地沉浸在母亲灶前温馨的港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