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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心底的花们

作者: 张亚凌2021/01/04现代散文

晨起坐在书房,看着窗外朵朵繁花,突而忆起四十多年前的儿时——那是一段“花儿”无处不在的岁月。那时对美好的向往,并没有因为贫穷而打折扣。好像所有的快乐与美好,都是不经意间从母亲嘴角溜出来的。

不信?随我穿越几十年的岁月看看去。

母亲切葱时会说,“来,妈给咱切葱花”,葱白在她的刀下显得很听话,就那么一圈一圈倒下去,倒成层层绽放的花。红萝卜也很可爱,母亲自个高兴,或想让我绷着脸变高兴,也会给我切个萝卜花。玩后直接塞嘴里,美了眼也甜了嘴。

似乎童年的所有美好都离不开母亲。

母亲像极了睿智的导演,或聪明绝顶的魔术师,没有华美场景没有道具,同样可以让我的童年欢声笑语四处迸溅。

母亲说话离不开“花”。菜已吃完的碟子,她也会说,有油花花哩,不能浪费。几乎是水煮的菜,天知道有几滴油。可母亲的“油花花”一出口,我们就挣着抢着用馍将碟子擦拭一遍而后吃了沾满油花花的馍块。

连一不小心掉在桌子上的馍渣渣,母亲也叫“馍花花”。她会说,看,把馍花花掉桌子上了。好像每一个馍渣都是绽开的花,都在冲着我们憨笑,都在说,看,我们也是花,要珍惜哟。只是如此一想,就知错般用指尖儿捏起“馍花花”送进嘴里,一脸不好意思。

或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吧,从小,似乎一听到“花”,心里就异乎寻常地柔软,就无法抗拒,满心里只有疼爱。哪怕是——

“水花”。

火炉上放着锅,水开了,“咕嘟咕嘟”翻滚着,像极了大朵大朵的花。母亲并不急着做下来该做的事,她会说,看,多大的水花花,水把自个舒展开了。说这话时她满眼疼爱,宛如水的知己至亲。

多年后看到一篇文章,作者惊叹于西北地区的人把白开水叫“牡丹花水”时,我笑了,心怀美好的人,看啥都像花,不是吗?

还有“冰花”。

儿时老家的窗,那么大,只有中 间一块镶嵌着玻璃,四周是白纸糊的。下雪后结冰了,窗玻璃好像炸裂了般,嘘——,“炸裂”这个词儿若被母亲听见,她会狠狠地训斥我的。她自己是不说狠话的,也不让我们说。老一辈人都叫它“窗花”,母亲哪能例外?例外的是,母亲会陪着我们欣赏它,用最简单又最神奇的语言描绘它。

赖在母亲怀里,看着眼前的窗上的“冰花”,想着它的形样像啥,边想边说,才觉得自己的眼界太狭窄了,它好看到我找不到像啥。扭头就将这个困惑说给了母亲,她摸着我的西瓜瓢头说:学着让自家的心宽展,心宽展了,能装下的事就多了,心就像大花园了,眼界自然就宽了。

母亲说的真好啊,母亲的话简直就是奇妙的花。人一生,不就得一直打理自己的心,让它尽可能宽展地去包容,让它富有生命力地去吐纳,更让它像花般散发芬芳。我从来不会歧视农民,我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们没有云里雾里的空大,他们的朴素是穿过浮华直逼真理的。这点认识就源于我的母亲。

即便去地里除草,母亲也会先感慨野花开得真好,只遗憾开错了地儿。她会说,再好看的花,开错了地方都恓惶了。继而会说,再聪明的脑瓜,用错了地方也一样。似乎是敲打我的。

我求学生涯的第一个书包,是我看着它出落起来的。母亲打开炕头的包袱,里面都有碎布片。

“来,咱给你做个‘集花书包’。”

听听,把花儿集中起来的书包,想想都好看得要命。我就趴在母亲盘着的腿上,看着她从碎布片里挑出颜色鲜艳的布片,拼成花朵样,一针一针缝起来。炕上就多了五颜六色的布花朵,再拼起来,就成了“集花书包”。我背着可骄傲了,比起那些富有家庭里母亲用一整块布做的书包,好看多了。

将贫穷的日子变成花的盛宴,沉淀在记忆里,至今温暖着我,这就是贫穷的岁月里母亲馈赠给我的礼物——开在心底永不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