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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屋·花灯

作者: 郑玉兰2021/01/18现代散文

离外婆家30米远的地方有一间大约200年历史的老屋,俗称大屋,是外公长大的地方。大屋红墙黑瓦,饱经风霜地屹立在村落里,彰显着它的高大与威严。梁间雕花和大青石砖,不经意地流露着它过去的富贵与辉煌。听说原来的大屋像迷宫一样,不熟悉的人进了里面还出不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拆掉了一半,只剩下现在的主体。大屋里只住一户人家,其他人早已搬出去自立门户,但他们仍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堆放杂物和干稻草。

三婆姥一直住在大屋里,她是当时辈份最高的人,是屋主五个儿子中第三个儿子的妻子,与外公的爷爷同辈。她满头银发,总是戴着一个黑色的围头,慈祥可亲。每次进大屋玩,她都会分我们糖果,还会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则帮她穿针引线或拾柴提水。

三婆姥总爱坐在天井旁,那里是大屋光线最强的地方。阳光透过天井斜照进来,空气中依稀看见飞扬的尘粒,三婆姥缝补衣服的侧影……

这安祥的画面,一直定格在我儿时的记忆中。

逢年过节,人们会集中在大屋里拜祭祖先。一时间,大屋烟雾缭绕,人出人入,很有生气。我也跟着外婆跪在地上,虔诚地双手合起连磕三个响头。大人们总会拿我开玩笑,说外甥不能拜他们的祖先。外婆就说,祖宗们谁都会保佑的。

大屋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谁家有儿孙“出灯”。

出灯是湛江一些地方正月里常见的风俗。当年哪家生了男孩,一般就会在次年正月初十晚上“出灯”。房人如果有人出灯,初十晚七点左右就在大屋准备接灯,并在大屋大厅里挂上一盏花灯,在祖屋里等待的队伍再将另一盏花灯接到本村的灯棚里。

花灯,由竹篾编成框架,贴上印有各色各种吉祥图案的纸,有灯联,灯裙,吊着一个染上红色的白萝卜,竹架中间放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灯芯与香油。从初十晚上开始到十六上午“完灯”,灯芯一直保持是亮的,早晚都要给它添香油。

那一晚,大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最开心的就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喜庆的气氛笼罩着大屋,我们自然欢天喜地。

等灯的队伍按照孩子的出生时辰来排序接灯。我们站在大门口伸长脖了张望,锣鼓声近了,便大喊“来了,来了”,大人放炮迎接。等灯队伍中,有人带路,有人抬灯,有人打锣镲。

外公总会被人请去抬灯。那并不是因为外公力气大,而是因为他饱读诗书,是村人眼中的“秀才”。每年正月初十晚上,他会早早穿上中山装和解放鞋。由于村庄较大,一年出生的小孩较多,一般会有二三十盏灯,少则也有十多盏,等所有灯出完,已是深夜十一二点。我看完烟花回到家里,我多么希望也回到家里的外公能和我聊些什么, 可是,他很少跟我说这些。

灯棚前面有一个简易的棚子,那是木偶戏班子的舞台。灯棚右边,是燃放鞭炮烟花的广阔场地。鞭炮旋转地绕在竹竿上,大约二十米长。两个人一头一尾扛着,等到鞭炮燃放到差不多三米时,竹尾那端的人快速跑到竹头那一端,帮另一人将竹竿竖起来,鞭炮电光不断,响声震天。放完鞭炮接着放烟花,刹那间,村中上空变成了烟花汇演。那些放鞭炮烟花的人左躲右闪,像走在云雾里。

木偶戏声音缥缈,灯棚里灯光闪烁,灯棚外火树银花,远远看着,仿佛天上人间。有的人家还会准备一些小烟花分给围观的小孩子,让大家一起来分享乡村节日的喜悦。是谁家的,谁家的炮多烟花多……

从晚上到第二天,整个村庄弥漫着炮硝味与喜庆味,还有酒肉的香味。一大早,我和小伙伴们就跑到灯棚边捡一些还没有点燃的小炮,到灯棚里看哪盏花灯最漂亮,再顺便玩一下木偶戏的公仔……

如今,大屋断垣长枯草大门长紧锁,房人不再将花灯挂在大屋里。但我仍然喜欢拾起这些记忆的碎片,等我老了,也像三婆姥给我们讲故事一样,讲给下一代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