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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的张大爷

作者: 花蕾2021/02/01现代散文

早起在窗前的水池洗碗,一声嘹亮的吆喝从窗前飘过,接着挑着担子的老人从窗前经过。家里的刀具都还趁手,我低头继续洗碗,“磨剪子嘞戗菜刀……”曲调宛转苍凉,这声音着实怀旧。隔窗叫住大爷,问磨两把刀多少钱,大爷说,一把六块,两把算你十块。

大爷个头不高,身材瘦削,随身的家当很简单,一根油润红亮的扁担,一头挑着一只编织提篮,提篮用得太久,已经垮搨有洞,又另外用布和塑料布在外面裹了一层,好比穿了一件外套,篮子里装了许多零头碎脑:手套,擦手巾,木板,还有个大奶粉罐,篮子外还绑了只绿色的编织遮阳帽;扁担另一头是随身的行李包和一条长凳。行李包且不说,磨刀的作业场所——长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好端端的一条长凳,身上被五花大绑,又是绳子,又是网子,又是铁链子,还绑着块木头——磨刀板,长凳半截子用布垫绑了一层,俨然是个刑台。然而,他架好板凳坐上去开始磨刀,你就发现他挑着的一切装备都不是无用之物:奶粉罐打开,里面几块磨刀石还有一把小刷子泡在水里,放在右脚边,取用方便;拿块垫板把磨刀板架起来,先架上一块粗磨石,磨刀板一头有个木块,顶着磨刀石,上面用带一截粗布绳的钢丝固定,磨刀石另一头则拉过铁链固定,于是磨刀石安安稳稳地和凳子呈成三十度的小坡度。大爷先操一把水把磨刀石淋湿,拿刀先上去抻了两下,试了一下位置和手感,满意了,开始一前一后地磨起来,刮嚓刮嚓的磨刀声有规律地在小区里响起来。

这种专注的神态甚是有吸引力,我就蹲在一旁和大爷闲聊起来。磨刀大爷姓张,今年八十岁,安徽人。他操一口安徽方言,我们俩讲的话基本上都要重复三四遍对方才能明白,大爷有点耳背,说话之前我得先提一口气,大声喊出来,嗓门儿有点儿大,隔壁单元的一位阿姨也被引出来,笑眯眯地站在旁边听我们俩鸡同鸭讲。费了不少劲,大概知道大爷十八岁就开始到镇江做铁匠,做到四十岁,打铁打不动了,改行磨刀。他有个侄女,嫁在镇江,地名我听了十几遍也没听出来,反正是在两支部队附近。侄女开饭店,他到镇江来就帮着磨厨房的刀,干完店里的活就挑着担子走街穿巷帮人磨刀挣点生活费,“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于是响彻古城的老街旧巷,各个小区……

镇江转完一圈,他就换个城市,像牧民一样游磨于各个城市。村里有不少人在东北讨生活,他有时还会去东北,候鸟一样,每年春秋季节则固定来镇江,这次也是刚从东北回来。

“我凌晨到镇江,四点半就到了小区门口,保安不让我进,我在西边的门抽了八根烟,在东边的门抽了十根,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溜进来。烟抽光了,又不好出去买,你家有烟吧?”大爷也是心疼晚辈生活操劳吧?半夜到了镇江不忍心打扰他们睡眠,干脆直接跑到小区开工了。我进屋找烟,先生去外地了,自己又不抽烟,但是习惯身上放包烟,碰到朋友撒一根,他也会点一根应酬一下。翻过好几个抽屉,终于发现一包,拿出去给他,他抽出一根,嘟囔着“前次有个老板心好,给我五六根呢。”我本想把整包递过去,后来一想镜前灯坏了,约了人来修,烟要待客,抽出一半给他。他赶紧捧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到提篮里。我央他吆喝一嗓子,他停下动作,清清嗓子,一声“磨剪子嘞戗菜刀哇……”如戏台上的名角炫技,他故意把声音拖长了曲里拐弯,越发摇曳生姿。

他认真地磨,我给他洗了一个梨,给玻璃杯装满开水,继续听他用外国语一样的方言絮絮叨叨:上次有个老板磨两把刀,给二十元不用找了。还有一天,磨了一百多块,临了一摸兜,丢了,正沮丧,拿着一百等找零的男人又掏出一张,给了两百……现在好人多呢。边唠叨,边换了几次磨刀石,把刀口打磨得霍霍生亮。邻居阿姨在旁边插话,人家给你钱,还不是看你年纪大了,同情你。你再这么说,是让人家主家多给你钱吧?我笑笑,倒觉得这种跑江湖讨生活的小智慧一点也不让人厌烦,反而有种狡黠的可爱。

磨完了,他逐一用拇指刮刮刀口,关照菜刀切菜时要来回拉,砍骨刀不要左右别,砍骨头要用靠近把手的刀角发力。我把从家里搜出的一把零钱给他,当然不止十元。他道声老板娘心肠好,坦然收了。整理好用具,挑起担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殷殷叮嘱:我要回老家过中秋节了,我们老家的人,一个过年,一个中秋,不管多远,都得回老家,连东北的都赶回来。下次再来镇江得过年后了,正月十五左右,留意着我吆喝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