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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把我变回小时候

作者: 张金刚2021/03/18现代散文

想家,似乎只是小孩子的心事,可每至要过年,老家的名字便随着腊月的日进,融入了我这个中年游子的心跳,且愈跳愈烈,催动着回家的脚步。一时,像个孩子。

还未启程,母亲的电话就来了:“天冷,记得多穿点儿,别看样;骑车慢点,别急。”与嘱咐当年赶着上学的那个毛愣小子一样。远远望见等在院口的父母,第一句话就是:“咋又瘦了?”其实,我长了不少肉呢,可在他们眼里总是瘦。

瘦,就多吃。在父母跟前,我永远都是要长肉长个儿的半大小子,头等要事就是“吃”,于是,摆了一炕的零食等我解馋,大枣、核桃、炒花生、柿子饼、烤红薯、炒南瓜子,都是心心念念的儿时味道。我吃着,母亲忙活着,都没个消停。最可心的,便是母亲时不时的那一句:“来,先尝尝!”

尝尝母亲做的豆汁、豆腐。土生土长的黄豆经老石磨碾磨成糊,在大铁锅里被柴火煮得乳白滚烫,舀一碗加糖喝下去,烫到了胃,甜到了心;卤水豆腐压好,母亲切一块,拌了葱花、酱油递给我,只一口,便醉在了原汁原味的豆香里。尝尝母亲蒸的大馒头。揭开锅,掰开一个,真暄真白。这最养人的主食,在年节点上红点儿,赋予了太多的仪式感和新祈愿,故而分外喷香。卤一锅肉,蒸一屉枣糕,熬一顿杂粮粥,都要让我尝个鲜;就连拌了饺子馅,也要用铜勺在炉火上炒了让我尝尝咸淡。恍惚间,我又成了那个趴在锅沿、流着口水的“馋嘴猴儿”,“啊——”张开嘴,等母亲来喂。

家务活根本不让插手,被一句“用不着你,快歇着吧!”支到一边。枕着双手躺在炕上,依稀又看到了那个年轻高挑、勤快能干的母亲,一刻不闲地打理着过年的吃食。而我,就像个“懒猫”,在炕上数钢镚儿、嗑瓜子、看电视、想心事,或与哥哥扭打成一团。只是现在,手机成了唯一的消遣。

待得憋闷了,就向母亲请假,“出去玩一会!”跟出门的还是那句:“早点回来吃饭!”

那些只有过年才得见的伙伴们,已是孩儿绕膝,招呼彼此的却还是儿时的乳名。什么“黑小”“臭妮”啦,“二蛋”“三娃”啦,惹得自己孩子怯怯地喊着笑着远远跑开。我们断不会生气,反而像孩子一样,在老街巷里追逐打闹起来。爷爷辈的、叔叔辈的、平辈的、侄儿辈的,几代人都忘了年纪,没大没小地玩在一块。溜冰、敲鼓、放烟花、打扑克、捉迷藏、下象棋、放风筝,当年玩啥还玩啥,自在逍遥。静下来,有人提及“老四”没了很多年了,“玉龙”今年车祸走了,“东风”脑血栓不认人了,心中颇为伤感,我们都已无法回到从前。

玩够了,就随便推门串个门、拜个年。乡里乡亲的,到谁家都会像待孩子一般,拿出瓜子、糖块、水果来款待。不管我在外是什么人物、什么身份,哪怕冷得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了面包,在他们面前,几段儿时的故事便把我扒得精光。

大婶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刚嫁到咱村时,你刚上学,还没断奶,放了学还扑到你娘怀里吃一会。”我倒没觉得羞臊:“那是我娘心疼我,看我身体底子多棒。”二爷尽揭短:“你打小最听话,就是胆小,不敢下水游泳、不敢走夜路、不敢上树、不敢和女孩说话。”我脸红了:“胆小也好,也好。”大奶奶略带伤感地说:“当年穷,你又要强,大年初一就把自己反锁在小屋里不出门,不见人,因为没有新衣裳。”我强作笑颜:“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乡亲们看着我长大,在他们那里收容着我无数知道的不知道的往事。过年闲暇,打捞起来,让记忆更充盈,初心更坚定,更懂得了自己从哪里来,应该到哪里去。我抬起手,摸摸头,对曾经的自己说:“乖,摸摸头,一切都还好。”

老家有一处隋唐时期的石窟,叫“石佛堂”。日渐风化剥落的石佛,更显圆润慈祥,无声地望着世代往来的人们,每年过年,我都要与旧友玩伴游览一遭,祈福来年。在高山、古树、石佛面前,我们瞬时变回孩童,双手合十,虔诚祈愿,只是许的愿从“事业有成”变为了“健康平安”。

年是一道时光隧道,倏地把我们变回小时候,回到生命的起点,但这只是虚幻,有父母,有乡亲,有故乡,我才能年年幸福快乐地完成穿越,若这些没了,我便真的长大,渐老了。

年终究还是一头猛兽,将我们无情推向岁月的深渊,牢牢把守旧年的门,永远无法回头。而我,宁愿让自己活得像个孩子,把简单的快乐延续每一年的每一天,直至真的老成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