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

要过年了。单位里，工作上的各项检查、评比总算全部结束，“补缺补差”啦，“冲刺”啦，这些词像是头儿嘴上叼着的香烟，现在终于燃到了尽头，烟屁股已被随手丢去，或是甩在脚边，被一脚碾碎。上班迟点到或者请个半天假，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过年了嘛，去车站接亲戚啦，去参加一个写春联之类的文化活动啦，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家里呢，玻璃门窗已经找钟点工彻底地擦过，眼前像是忽然揭去了荫翳，透亮亮的，焕然一新。孩子也放假回来了，睡懒觉、吃零食，衣服乱扔。电视一天到晚地开着。垃圾量陡增。厨房里，也不再是极简风，平时常常只有几个鸡蛋、几杯酸奶的冰箱，很快就被塞满了——居家的烟火气像是被鼓了风的炉火，一下子就旺了起来。

阳台上，好些花草都枯了。那盆米兰刚买来时枝叶浓密，油亮葱绿，可越养越萎靡，最后成了枯枝，一碰落一地枯叶子，又似乎一直不得空闲去换上新的；那盆铁海棠原本秀气小巧，像是突然想通了，长得肆无忌惮，完全走了形，成了乱蓬蓬一堆……要过年了，是得清理清理了。挑个晴好的日子，到花市去。花市也到了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花棚里温暖如春，花海如潮，寒冬腊月里有这么多盛开的鲜花，真是奢侈极了。挑了有花箭的墨兰，各色小玫瑰，待开的百合、瑞香、郁金香，还有十二支一盆的蝴蝶兰——蝴蝶兰就是为春节而生，贵是贵了点，可要过年了，花钱也该大方些。而家，有了鲜花绿叶的点缀，像精心穿戴打扮起来的中年妇人，气色一下子好多了。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公鸡……”过去，年前家人都在忙碌的兴奋中迎接新年。记得家里熬糖稀，做糖团子、花生切，邻居都来帮忙。大人们一改平日里的严厉，一团和气，笑脸氤在热气里。孩子们最会观颜察色，这时候胆子都大起来，在厨房里钻来钻去，快活得要上天。长大后，记得有一年，科室的同事们聚在单位，把桌子拼到一块，做一种南方小吃——油饺。油饺做起来麻烦，面要用猪油来和，饺子要包得小小的，小得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封口还要捏成麻花状。男同事卖力地揉面，女同事拌好馅，就跷起兰花指仔细地包，然后下油锅炸得金灿灿的。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轻松融洽。

这个周末，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得知三河古镇举办年货节，一家人便开车往三河去。其实，现在哪里还要囤年货呢，只是心头无事一身轻，天气又给力，就有了出去转转的冲动。我们没上高速，走的是乡道。道路两边，冬日暖阳下的田野空旷静谧，双车道的柏油路黑亮亮的，显得特别洁净。路边的简易站牌下，偶有一两个等公交的人——背双肩包的小伙子低头玩着手机，一位大妈的脚边放着一个布袋子，她认真地望着来车的方向……这一切，像是电影中的镜头，简洁，安静，让人感动。

年前的这份惬意，像小时候吃母亲分发的酥皮月饼，一次次地打开油纸，舔一点掉下的酥皮，再小心翼翼地包好藏起。香甜的月饼还在，心里便是一份安妥。等到真的年到了，假期可就一天天地少去，有时心头竟生出一丝失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