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

时值盛夏，火辣辣的太阳把小城烤熟了，即使夜幕降临，到处也是蒸笼般闷热，酷热难耐，人们只好躲进空调房，不愿出门，看不见星空，也看不见天上的明月——住在小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抬头仰望星空，仰望月光了。

那天晚上来到摩天大楼顶层露台，俯视月光下的小城，一片朦胧。一串串路灯，如一条条项链，纵横交错地戴在小城的脖子上；广场和大楼边的射灯，将一束束耀眼的灯柱射向夜空。皓洁的月光，都被城市灯光给淹没了。忽然觉得，如水的月光不属于城市，它本该属于乡村。乡村的夏夜，有如水的月光，有蛙鸣萤舞，有地气升腾的清凉，还有淳朴的乡情乡韵。月光如许，清凉一片。

乡村夏夜的月光，照亮了我的梦乡，也装饰了我的童年。

太阳还没有躲进山后，我们便将门口纳凉的空场，打扫一番，泼上凉水。母亲还会用黄荆、稻草、艾蒿放在火盆里点燃，摆在空场周围，利用浓烟熏蚊。接着，我们将竹榻、凉床、竹席甚至门板端出来，抢占地盘。一家人在竹榻、凉床上吃过晚饭，夜色已经降临，一轮明月挂上了树梢，刚才还是鸡鸣牛哞的村庄渐渐安静下来，枝头的鸟儿不知藏到哪儿去了，蛰伏的虫子却活跃起来，唧唧吱吱地在草丛里唱着情歌；青蛙在池塘里敲着鼓点，庄子里的狗不知为什么叫了两声，接着远近庄子里的狗们应声而吠，此伏彼起，遥相呼应。

月夜是白天的延续，却比白天更加清凉。大人带着被单，坐在平铺草地的凉席上，摇着芭蕉扇，聊些农事家事。我和小伙伴们忙着捉迷藏，扑流萤，玩游戏。玩累了，就躺在竹榻上，看夜空中的卫星一明一灭，看最亮的星星一闪一眨。月色溶溶，星河点点，如水的月光如水银泻地，给田野、山峦、村庄、树林披上了一层银辉，似流霜，又似刚下的一场小雪。热闹一天的村庄，在月光的抚摸中沉沉睡去，我望着天上的明月，遥想天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又藏着哪些秘密。

明月渐渐西沉，田野里氤氲出清爽新鲜的水汽，在月光下缥缈升腾，如梦如烟，沁人肺腑。露珠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挂上了小草的头顶，暑气消下去，清凉怡人的田园气息，弥漫过来，将我包裹。仿佛被月光淘洗过一般，我感到自己浑身通透、澄明，内心宁静而淡然，无比惬意和轻松。而乡村的夏夜，因为月光的恩赐，也显得清爽晶莹，入诗入画。看着这清爽静谧的乡村月夜，听着妈妈讲述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我渐渐地进入梦乡……

斗转星移，童年的月光，留在遥远的故乡，时时把我心头照亮。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然而城里的月光，总被高楼排斥，被喧嚣淹没。即使坐在小楼的阳台上，视野也往往被眼前的高楼切割得肢离破碎，月光自是难觅。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忘记了头顶上还有一片可供心灵散步的蓝天，还有一轮可供心灵洗涤的明月，更无法想象，城里的月光是什么样子——在我看来，月光似乎从来就没有惠顾过城市。

闲逛夜市，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行走，目之所及都是璀璨的灯光，华丽而刺眼。城市的夜晚，华灯璀璨，灯红酒绿，喧嚣而浮躁。大街上车水马龙，商场里人头攥动，广场上劲歌曼舞，酒店里推杯换盏，人们尽情享受物质的奢华，却无法感受乡村月夜的静谧和清凉，无法感知季节的更替和月缺月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然而月光，却被城市抛弃了，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我喜欢乡村夏夜里的月光，它清澈，晶莹，充满灵性，洗彻心扉。

打开手机音乐，忽然听到许美静的那首《城里的月光》，心里流过丝丝清凉：每颗心上某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夜晚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那一刻，我真想变成一只流萤，去追寻自己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