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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湘河

作者: 李玉兰2021/09/06经典散文

故乡门前有一条从金紫仙大山深处飘来的小河,在《安仁行政区划图》上没有寻找到这条小河的“书名”,通过查阅其他资料,方知这条小河叫莲花江。但是我们本地人却称她为金湘河,因为她发源于金紫仙,流经我的家乡湘湾村,我觉得她的“乳名”更妥帖、淡雅、通俗。

金湘河不深不宽。用不着撑船摆渡,在行人比较多的地方,把比较平整的鹅卵石稳稳地铺在河底,鹅卵石之间保持大致相同的距离,恰好容人一步一步跨过。鹅卵石经河水历年浸漫,久而久之都被镌刻上自然的年轮。近年来,随着大车小车的涌入乡村,河两岸才逐渐“长”出来一些具有现代气息的桥。

父亲是乡镇干部,我家是典型的“半边户”,绝大部分农活由母亲操持。我家有两三亩农田在金湘河对岸,无论耕种水稻还是种植茶叶,母亲都能够像男人一样挽起裤脚踩着鹅卵石到河对岸挑担施肥,荷锄除草,割禾采茶。河两岸居住的大部分都是亲戚甚至是亲上加亲,我的两个姑姑和一个姨妈就嫁在河对面,我的婶婶和舅妈就是从河对岸嫁到河这边。有时候哪家狗下崽了,谁家鸡抱窝了,都一目了然;河东宰了一只鸭,河西叉到一条鱼,不需你呼我应,不必入户探窗,就可以闻到是哪个巧媳妇炒出来的香味。记得母亲从河对岸的姑姑家捧来一只白底黑花小猪仔,煞是可爱,我喜不自禁地围着小猪仔,与它四目相对,嘴对嘴与它一起哼哼。随着母亲千勺糠万瓢潲的喂养,一年左右,它换成了我们的学费。

金湘河不污不浊。河两岸的乡亲祖祖辈辈一直饮、用金湘河水,对金湘河甚是依恋。特别是夏日的傍晚,泥鳅一样的泳娃,淘米漂衣的女人,手捧着被柴火熏得乌黑的茶缸摆龙门阵的男人,与斜日余晖一道构成了一幅精致的立体水墨画。金湘河的水永远是清澈透底的,可以用肉眼数清水中每条小鱼的牙齿。河里有许多石猴子、呆头鱼以及不知名的鱼儿,小时候经常拖着粪箕去河里捞鱼,将粪箕放在河道较窄的下水口,不出半晌午,就可以收获一大串鱼虾,经过母亲的炸、焖,再撒上几滴土茶油,一碗香甜的下饭菜赫然摆上了四方桌。

当年只有五岁的儿子对水特别感兴趣。暑假期间,我携他回金湘河边消暑,与侄儿侄女们一起,跟随去河边漂衣的奶奶到河边翻石块抓螃蟹。由于经验不足,难有收获。当儿子终于翻见一只大螃蟹,喜出望外,居然直接用稚嫩小手去抓,不愿束手就擒的螃蟹的一双大螯将儿子嫩藕样小手紧紧钳住,甩也甩不掉,吓得不轻,大呼“奶奶”。母亲三两下将螃蟹取下,用嘴吮着儿子被钳的指头,“不痛了,不痛了”,儿子哭声止了,母亲笑出泪了。

金湘河不枯不断。见过黄河水因天旱断流,看过松花江因天冻封航。在我的记忆里,金湘河从来没有断过流。农村“双抢”时节,收割早稻后的旱田让金湘河的水一泡,立刻变得松软,经耕牛一犁,便可栽秧插苗,带给包括母亲之内的乡亲们以无限的丰收冀盼。

金湘河附近几十公里没有煤矿,建房子烧红砖的成本相当高。金湘河底有许多不规则的石头,它们经过涓流不息的河水洗礼,已经十分温和,偶尔伸出个石头角,但是绝不会伤手刺脚,是最好的农村建房基础材料。上世纪八十年代,家里建新房,凭母亲并不厚实的肩膀,将金湘河挑成了新房的基脚。

金湘河也是我见过的最安静的一条河,无论河边弱柳吐春绿,还是荷树盛夏盖阴凉,无论是金柚霜降喷芳脂,还是石桥腊月卧严寒,金湘河都无声无息地流向远方,从不喧哗,从不张扬。

岁月蹉跎,一晃离开金湘河来到工作地已几十年,但我一直忍不住关注着金湘河岸边的春播、夏耘、秋收、冬藏。个中的缘由,直到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那是因为我全身流淌着金湘河的血,更是因为金湘河这条剪不断的线坚韧地牵引着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