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的老式爱情

一个有阳光且娴静的午后，我和母亲正在堂屋叙话，父亲进来了，一如往常地板着脸，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我母亲跟前说：“老婆子，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自己拿去换，李胖子那儿买的。”父亲边说边把一个小红袋扔到母亲脚边的小方凳上。话音刚落，他双脚已迈出了门槛。我一脸疑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催着母亲打开袋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母亲脸上浮过一丝绯红，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对我说：“你想看就自己打开吧，你那个倔爸能有啥好事想到我。”我说：“那是爸送您的，当然您亲自打开才合适啊。”我扯着母亲的手，打开红袋子，一条淡米黄色的丝绒围巾整齐地叠放在里面。哦，原来是父亲送母亲的小礼物啊。母亲说：“这个死老头子，平白无故送这干啥？”我和母亲一起开动脑筋，想要寻出个缘由。末了，母亲忽然莞尔一笑，我知道母亲有了答案。起初母亲不愿意说，但敌不过我死缠烂打，她才说的：今天是她和父亲结婚四十周年的纪念日。

万万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一手。父亲是一个典型的农民，不善言辞，特别是和自己的子女，很少有言语交流，多是以眼神会意。比如，我们做错事了，他先是用严肃冷硬的眼光瞪着；再恼了他，便是手脚相加，非打到他解气不可。这时，母亲是劝不住了，只好在一旁抹眼泪，激怒了父亲，她也会被父亲熊一顿：“瞧，都是你养的好东西。”不过，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已经年衰的父亲，倔性逐渐软了，更不会动手打人。

说实话，父亲和母亲的相处之道，真的没有什么可说道的。他们从不相互称呼对方的名字，“老婆子”“老头子”成了他们嘴边的代号，更不用说他们会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些体己话。平日，一天的生活都是按部就班的，父亲做父亲的活，母亲干母亲的事。即使那活和事有了交集，凭几十年的心灵相惜，不用开口说，一个动作，彼此就会意了。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对母亲“不好”。好吃的，母亲没吃过；好喝的，母亲没喝过；漂亮衣服，母亲没穿过。父亲对自己很节俭，所以处处也把母亲该拥有的都“克扣”了。我十分替母亲打抱不平。

风风雨雨四十年，父亲和母亲相携着过日子，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帮我们成家立业，其中不易，只有他二人知道。儿女们大了，他们却老了，终于可以闲下来，享受自己的生活。父亲偶尔会从街上买些零食带回家，不说是给母亲吃的，但总放在母亲能看到的地方。母亲倘不吃，他会呵斥：“买了不吃，浪费！”我知道，父亲心里还是关心母亲的。

一条不算很贵重的围巾，母亲爱惜地攥在胸口，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脸庞上萦着幸福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