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

摄影，看似一个人的战斗，实则离不开像戴大哥这样热心人的帮助。我们相识六年，每年春末夏初，戴大哥会像一架精准的闹钟，在他家屋檐下那一窝雏燕齐刷刷地探出小脑袋，张大黄嘴巴，叽叽喳喳争着向父母讨要食物时，拨响我手机。

五月的一天上午，像往年一样，我坐在戴大哥家门前，一边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今年6只雏燕孵化的过程，一边举着调好拍摄参数的相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燕窝。燕子每年繁殖两次，从生蛋到幼鸟出壳，历时半个月。哺育，十分艰辛，日出日落，亲鸟几乎一刻不停地往返于捕食地与燕窝之间。四周左右，小燕子才能自食其力。

一直以为燕子着黑白相间的外衣，镜头中却显示：燕子嘴短而扁、翅膀尖而长，背羽呈金属光泽的蓝黑色，前腰栗红，腹部乳白。1957年上映的电影《护士日记》插曲《小燕子》，清楚地交代燕子是穿漂亮花衣服的：“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是母亲教会我《小燕子》的。母亲是山民的女儿，不识字却识事，因为参与山区水利建设有功，当选了省“三八红旗手”。母亲记性好，嗓子也不错，看了一遍电影，就会唱这首歌了。我和三姐、小姐都是坐在田间地头，听着她的歌声长大的。

七岁那年夏收时节，一天上午，母亲带我和小姐收割麦子。母亲弯腰挥舞镰刀，我们紧随其后把割下的麦子抱到田埂上。日头很毒，一会儿，浑身就被汗湿透了。我们不耐烦了。这时，眼前突然闯进几只燕子，仙子一样在麦田上空飞舞，捕捉飞虫。母亲直起腰，笑着招呼：“来，我们一起唱《小燕子》！”真是神奇，歌声像甘甜的乳汁，瞬间给予我们劳动的力量。

我的高中是在县城读的。少年，附庸风雅，闲暇喜欢摘抄古诗词装点门面。农村长大的我，摘抄的主角不少是燕子：李白抒发相思情、离别愁的“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玉楼珠阁不独栖，金窗绣户长相见”、苏轼传递美好、表达春情的“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刘禹锡写景状物、借物抒怀的“鹦鹉洲头浪飐沙，青楼春望日将斜。衔泥燕子争归舍，独自狂夫不忆家”……最欣赏的，是校男排队友、隔壁班的大熊在我毕业留言册上题写的晏殊的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是啊，在春光消逝的落寞时分，总有人会像归燕一样如约出现。

拍摄中途，一只趴伏在燕窝边缘舒展羽翼的雏燕，被同伴挤碰了一下，险象顿生。只见戴大哥立即拿出一方早就备好的纱巾，冲到其下方展开……相近的场面，还有当年母亲发现隔壁小忠抓了一只雏燕玩耍，劝告他燕子是益鸟，最终归还给了母燕；排球训练时，一只雏燕不慎从巢里跌落，大熊发现后，找来一架木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归……记忆，温暖了岁月，温柔了时光。

真的，怀揣一颗悲悯的心善待生命，终将收获或大或小的回报，哪怕只一个淡淡的微笑。就像燕子，年年岁岁去而复返，不弃不离，做人类的帮手和朋友，捕食害虫，歌唱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