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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桐花开

作者: 张为民2023/02/08现代散文

早春三月,泡桐树上已经爆出了星星点点的花骨朵,经一夜暖风,陡然褪去了层层包裹的花衣,露出娇嫩的肌肤,或凝如白玉,或艳若桃花,却还犹抱琵琶半遮面,饱满丰腴的花瓣紧紧拢合在一起,并不见得那娇艳的真容。此刻,须耐下性子,不急不躁,等着那暖日和风将花儿慢慢漾开。

与自然的期会,常守不住精准的时点。譬如泡桐花,看花蕾满枝,估摸着三两天就可欣赏到繁花似锦,可常常一个多星期过去,花蕾依旧挂在光秃秃的枝条上,微风中轻轻摇曳,虽骨感撩人,却迟迟不发,有些戏谑地和你把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可就在你叹时光流逝,期望在心里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某一个清晨,拉开窗帘,眼前顿时一亮,满树的泡桐花已灼灼艳艳地挂满枝头,一丛丛,一串串,嘻嘻笑着,颤动着,几乎不能自已,识破人的心机对自然也是一桩乐事。

多年前,装修新宅的时候,正是夏季。这两株栽种在隔壁小区泡桐树似乎并没有边界意识,粗壮的枝干越过高高的围墙,向空中肆意地延伸,不仅顺利占领邻家小区的领空,几根胆大的枝条还借着风力楼上楼下忙不停地敲打起人家的窗户、雨篷,噼噼啪啪,一惊一乍,扰得住家不明就里,跑来东张西望。家在四楼,东向的厨房、卫浴间正对着这两株任性的泡桐树,泡桐树显然已经有些年岁,伞形的树冠早已跃上五楼,稠密的绿叶不仅将火辣的日光遮挡在窗外,也将邻近楼房窗户里的视线屏蔽在绿色之中。正在装潢的工人很享受这绿荫的庇护,少了日晒和暑气的袭扰,又有养眼的片片翠绿,活儿干得顺手又顺心。那个个子小小的泥水匠往墙上贴着瓷砖,扭过头来很认真地对我说:厨卫间就不用装窗帘了,树叶就是最好的隔离,外面完全看不见室内,再说这窗外多好的风景,洗漱做饭看着多舒服呀。知道泥水匠的建议是由衷而发,但四季轮回,其时并不知冬日的泡桐树是否依旧绿叶婆娑,我还是给厨卫间分别安上了百叶帘。

泡桐和梧桐,虽有类似的名字,却属于不同的科,在本城,泡桐树在数量上远远低于满街的法国梧桐,要在芸芸众树中一下子认出泡桐树来,有着不小的难度,但泡桐树亦有自己的打开方式。草长莺飞的时节,较之法国梧桐的悬铃飞絮,泡桐的满树挂花无疑要来得更婉约、雅致,也更悦人心些。车行过处,漫步之间,那间杂在楼宇边,突兀在灌木丛中的一株或几株大树上忽然绽开一簇簇粉红、浅紫、月牙白的花儿,如潮水般涌入你的眼帘,疑为雪,误作霞,这便是泡桐树了。

真正了解泡桐树,还是在搬进新居之后,年复一年,看泡桐树花开枝散,枯荣相间。美的是春夏两季,泡桐花枝灼灼,几团紫色的花球甚至透过窗户伸进屋里,簇拥在一起的花儿每一朵都咕嘟着小喇叭,弥漫着浅浅的香气,正合了"谁将枝叶染还裁,却使馨香次第来"的诗意。秋风乍起,泡桐树宽厚、硕大的叶片渐渐泛黄,零落下去,如同谢幕之后的舞台,一块块华丽的布景次第撤离,直到风寒霜重,终于扯下最后一片枯叶,露出干练遒劲的躯干,兀立在凛冽的风中,有些孤寂,也透着些风骨。严冬并非无好景,雪后初霁,看窗外残雪压枝,阳光越过泡桐树的枝枝杈杈漫射进来,斑斑驳驳明亮温暖了整个房间。与泡桐树相邻日久,渐渐欢喜上她的率性,渐渐喜欢上她的淳朴。

那个夏日,据说在泡桐树上发现了白蚁,又兼有台风来袭的种种顾虑,园林工人要对其进行根治。刺耳扰心的电锯声,枝叶陨落的噼啪声此起彼伏,伴随最后一根粗枝清脆的折断声,终于消停下来,不见了华盖如云的泡桐树,隔壁小区围墙里突兀地冒出来两根黑黑粗粗的木桩子,无声无语。

入夜,远处隐隐传来曼妙的乐声,泡桐木材质疏松度适中,透音性能好,是制作乐器的理想材料,那飘渺的丝弦之音可是泡桐树的浅吟低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