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间

草木可以远离人类而绿满天下，人却离不开草木而独存。当人们庆祝生日、迎迓、奖掖，表达爱情、探望病人等，通常会送去表示祝贺、祝福、情意和关爱的鲜花。而当有人去世后，人们也总要在其坟前栽一棵树，敬献花环。可见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花草树木的依赖。

不可想象一个没有草木的城市或村庄，甚至一个庭院、一条道路以及河岸等。

距县城不远的桐花小镇，有我家祖传下来的一个小庭院。近年，我大多时间住在那里，读书研文。因此，小院便也渐成我与草木相生共养的地方。

我在小院陆续栽上了桃、梨、枣、柿、苹果、海棠、木瓜、山楂、石榴、无花果等果木，又栽了我喜欢的银杏、石楠、椿、槐等乔木，还有红梅、腊梅、紫荆、紫薇、迎春、高杆月季等小乔木或灌木。在围墙的四周则遍植了竹子，而在树木的隙处种上了忍冬、牡丹、连翘、艾草、山茶、夜来香等花草。

我是那种见了树木就走不动的人。虽喜爱大树，但也关注幼苗。我不像那些喜栽大树（甚至不惜重金、不惜牺牲他处环境而挖来）的人，而是会选择较小的树来栽，然后耐心地等待，一季季、一年年来看它的变化、成长，享受这漫长的过程，像母亲养育孩子。

除上述那些亲植的草木外，更有不请自到的野生草木随处长出。一眼可辨的木本类通常为榆、椿、槐、槠等，草本类如蒲公英、播娘草、苦苣菜、香附子、刺儿菜、猪秧秧、狗牙根、牛筋草、野枸杞、扫帚苗、荠菜、艾草等。而众多的花草则在不时地挑战我对植物的有限认知：像中华苦荬菜、阿拉伯婆婆纳、苏门白酒草、朝天委陵菜、小花糖芥、鹅不食草、乳浆大戟（猫眼草）、飞蓬草、泥胡菜、泽漆、小藜、稗草等。

这些草木，别人会毫不犹豫地刈除，而我总会认真地留下它们，与那些种养的花草同等对待，直到万不得已，才忍痛拔除一些。从这点看来，我注定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园丁。

写此文的前些时日，我到一地游玩。同行挖了几株仅有两片嫩叶的油牡丹小苗给我。回来后我便细心栽下，几乎每天看它，给它浇水，生怕它枯萎。我甚至想到它长大的样子——枝叶葳蕤，华贵；硕大的花儿如仙子般在其间闪烁，摇曳……

这些草木成了我日常的牵挂，每天工作再忙也要到那里看看它们，且看得仔细，一棵花草都不落下。

比如春节期间，正是腊梅盛放的时期，那凛冽的清香成为我节日的清赏。我常常徘徊其侧，为她写诗。接下来便是浑身披金的迎春花、连翘花，粉白的杏花、浅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与雍荣而光耀的苹果花等。

值得一提的是木瓜之花。淡红浅白的碎花瓣杂在浓枝密叶间，绿中透红，煞是好看。这是一种古老的树木，"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是爱情与友情的美好表达。这也是一种高产的植物，古人常植木瓜，以期子孙人才兴旺，瓜瓞绵绵。

而清明之后，那黄褐的地面便有奇迹展现——沿墙的三面有数十株新竹哔剥作响地冒出，并以日升三尺的速度，不断刷新着我的认知。也就几天时间吧，它们便长大了。万物有灵，如果它们也有自己的计时方法，那是多长的时期呢？看它们从出生到长大的快乐，不知要比把一群砍了头的大竹子绳捆索绑地移在那里强多少倍呢！

而在这些草木中间的房子里，我则摆满了由多种草木制成的书架，书架里又摆满了由各种草木制成的书籍。这些不同的树木，从囯内或者国外我不知道的地方远途跋涉而来，有着不同的气味和样貌。我打开它们的时候，就看到草木摇晃的影子，恍觉阵阵清香来袭。

翻开古老的《诗经》《楚辞》，蒹葭、卷耳、芣苡、甘棠、兰芷、杜衡、薜荔、扶苏、琅玕、建木、扶桑、若木等，这些熟悉不熟悉的植物扑面而来，成为诗文之中永恒的风景，而使其保持独特的文学魅力。而稍近的《本草纲目》等则把其特性和药用价值挖掘到极致。

这些普通的草木岁岁荣枯，生叶、开花、结果，各具形态之美，且有神奇的喻意与力量，为人类的生存提供了物质和精神的保障与可能。

浓烈的夏天已经降临，这是草木奔放、舞蹈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