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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对联的文章

2022/12/02好文章

关于对联的文章(精选12篇)

父亲与对联

文/李杰

大年临近的周末,与妻子和女儿一道回到老家,一家人围炉而坐,家长里短地拉家常。弟弟告诉大家,过年贴的对联他已经在网上买了,叫我跟父亲不要再为这个事情操心。我惊奇地说:“太好了,现在连对联都能在网上买了,真方便!”可父亲听到弟弟的话后,却像以往我们谈及对联一样,一脸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喉咙抽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我心里明白父亲为何会出现那种一提对联就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他与对联之间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结。

父亲读书时一直很认真,成绩较好,还没读完小学就因为成绩拔尖被学校保送去县城读师范,只是因为当时家境贫寒,没有钱,才忍痛割爱地舍去了可以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机会,无奈地选择在家务农。

由于有文化而且字写得好,寨子里谁家有个大物小事都请他去帮忙挂礼,而且很快便在那个吃大锅饭的时代成为生产队的会计,后来当了村干部。由于算盘打得又快又准,父亲还被当时的粮管所、烟叶站等临时请去帮忙搞复核工作,干上几个月后,得到一些钱贴补家用。后因视力不好、思维不活、年纪大等原因,父亲申请辞职了。

在那些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到过年,父亲总是寨子里的大忙人,左邻右舍的寨邻老幼们都请他去帮忙写对联。除夕那天,天刚刚亮,便会有人来请父亲去写对联,父亲便拿着毛笔和摘抄有对联的那本红色笔记本,急匆匆出门。到了主人家里后,主人便会收拾家里的八仙桌,拿出早已买回来的墨汁和红纸。父亲向主人询问一下需要撰写对联的幅数,便开始裁纸,裁好纸后,叫主人找来一个小碗,把碗倒扣在八仙桌上,把墨汁倒进碗底,然后打开笔记本让主人选对联,选好后,父亲便开始写对联。通常都是在上一家人的对联还没写好的时候,便会有下一家人等着请父亲去写对联了,就这样一家接一家写个不停。

农村人过年那天事情特别多,可是我家的事情是不能指望父亲的,于是我跟弟弟、妹妹在母亲的安排带领下以及对父亲的埋怨中,一项一项地抓好落实。尤其是听到母亲对父亲的埋怨后,大过年的惹得我们几姊妹心情都不好,绷着脸默不作声地做事情。当时年幼的我们心里曾幼稚地觉得过年有什么好的,心情还不如平时舒畅和开心,多么盼望过年的时候父亲能不去帮寨邻老幼们写对联,帮家里做点事情,少惹母亲生气,一家人开开心心团团圆圆过个年。

最可气的是,当左邻右舍的父老乡亲们都在放鞭炮、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几姊妹跟母亲却在等父亲回来,跟大家一起放鞭炮、吃年夜饭。在那个别说手机甚至连座机都没有的时代,我们连父亲还在哪里都不知道,有时候一直等到凌晨,父亲才迟迟归来,那时候才发现竟然连我家的对联都还没有写。大家都带着埋怨的情绪,配合着父亲拉着裁好的红纸让他写对联,写好后拿到火上去烘干,然后用浆糊或米汤贴到门框上,弄得大家都呵欠连天,已经没有了吃连夜饭的胃口的时候,才开始放鞭炮、吃连夜饭。

感谢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让父老乡亲们的钱袋子一天天鼓起来,大家都挣到了钱后,为了方便,都去集市上买对联,不再在过年那天请父亲去写对联了,才让我的父亲从过年那天的繁忙中得以解脱,一家人一个开开心心团团圆圆地过大年。

从大年那天写对联的忙碌中解脱出来的父亲,仿佛便失去了什么一样,变得魂不守舍、沉默寡言,做事情也是丢三落四的,过了好些年才从那段繁忙的记忆里走出来,接受了现实。

每一段经历都是一段记忆。父亲也一样,当我们在闲谈中谈及对联的时候,父亲总是一脸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原因就是他跟对联之间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们不经意间点燃了那段记忆,勾起了他的回忆。

怀念父亲

文/王敏

父亲走时,正值夏末,酷热难耐。转眼,叶落成冬。常常想念,常常梦见,常常提起笔想写点什么,又常常被沉重的伤痛牵制无从下笔。昨夜,又梦见,依然是那有点沙哑而有磁性的声音,那削瘦而又棱角分明的面孔,那个为我们操劳一生的熟悉的身影……

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临走的前一天,他那低迷的眼神,瘦弱的身子。整整半天,他一言不发,直到下午,他才缓慢地抬起他的手臂,慢慢的指向我,我连忙靠近他,他用那只干瘦的大手在我手上写着什么,我忍着泪水问父亲,你想给我说什么吗?他没有力气张口,只是在我手掌上写着,我只感觉到了第一个字是“放”,他的手几乎是不听他使唤地在我手中晃动。老公连忙找来纸笔,父亲颤抖的手,吃力地在纸上写着,可是,此时的父亲写的什么,我们一个都不认识。曾经写得一手好字的父亲此时像一个不会写字的孩子,他写下几个笔划不齐,东倒西歪的字。癌细胞已经使他的全身麻木,一直靠镇痛药维持的他连疼痛都无法感知,哪有力气写字,哪有力气说话。又过了好久,他轻轻缓慢地说出几个字:“放心不下。”然后又和前半天一样的一言不发。我们都知道此时的他身体太虚弱了。就这样,到第二天的下午,他就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他走时,眼睛不时望着外面,好像是在等谁归来?这就是父亲,他一生都是这样,为我们付出,到自己病入膏肓,他想到的还是放心不下我们。

父亲的病情加重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癌细胞扩散,转移到了骨头,医生建议做化疗,我们不知所措,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化疗。记得第二次化疗完,正好是春节,父亲的精神看上去也好多了,全家也在过年的气氛下都变得眉头舒展了。有一天,父亲郑重其事地把我叫到跟前,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是一个椭圆形的墨盒,父亲说:“你喜欢书法,我去年在街上转,无意间看到这个墨盒,挺精致的,适合女孩子用,就买了回来。”这是父亲最后一次送我礼物。六次化疗做完后,父亲的身体逐渐瘦弱,头发也开始脱落,最后就只能用镇痛药来缓解疼痛。在那段时间里,从他日渐消瘦的身体中,从他痛苦的眼神中,从他那一夜夜无法入眠的呻吟中,我们感受到,父亲忍受着我们无法想像的痛苦……

在我印象深处,父亲勤劳,能干。他是老师,但他却会木匠活儿,家里的桌椅,农活用的农具他会做,盖房子的架梁、椽子,他也会做,他还有一套做木活的工具。在农村盖土房子之前都先要弄图纸,这些他也都会,以前村里很多盖房子的都会找他帮忙做图纸。他还会写毛笔字,小时候,每到过年前,村里的人都会拿着红纸来我家请他写对联,每到那时,我就是他的帮手,帮他裁纸,牵对联(对联写好后,要两人各牵一端,放在地下晾干后放可收起),看着摆满一屋的红对联,我就会兴奋不己,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依稀记得那年五月,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散发着淡雅的清香,父亲坐在院子里,我依偎在父亲身旁,父亲好像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也似乎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着,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恬静,安闲地享受着乡村五月“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荚蝶飞”的景象。

昨夜,又梦见父亲,梦见我的母校长安小学,在那里父亲度过了他最后十几年的教书生涯。一切都和当年一样,两排平房并以东西两堵墙围成的四合院,校园里干净整洁,绿树成荫,两棵高大的柳树随风舞动,学校的大门上,父亲亲手写的对联还依然鲜红无比,过道中间的侧面墙上,那黑板报上的画还是那样的栩栩如生,教室里我们正在认真听着父亲给我们讲课,那沙哑而又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并不宽敞明亮的教室中,飘荡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又把新桃换旧符

文/梅英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日历上的数字总叫人触目惊心。不觉间,2016年的366天已翻过去堆在身后,2017年元月也已近半!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远。

沿着中华大街从西向东,远远地,便看见路北边的人行道上一片火红。大红的对联,高歌的金鸡,喜庆的灯笼,使腊月的街头添了些许年味。如果不是这些年货小摊,我真的不知道小城平日的一天和“年”有什么不同:站台边总是挤满了坐13路,313的人,车行在这里总显得拥堵,路边常有进城卖山货的老农,超市门前常有活动搭台促销唱戏,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回农村看看,除了腊月的村集,似乎也看不到一点为年忙碌的景象。没有小孩子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天天掰着指头朗朗地唱:“二十三,打发老爷上了天。二十四,扫扫家地扎根刺……”没有小孩子还眼巴巴地盼望哪怕是三尺花布缝制的新衣服。不见了磨豆腐的磨坊,更听不见邻里之间商量排好日子磨豆腐的热火话。不见了院子里为蒸馒头蒸“黄蒸”垒的烧柴土砖炉,也没有谁还去帮邻居做年食。

生活就像宋祖英歌里唱的“越来越好”,越来越方便。以前忙忙碌碌一腊月,为的是正月里有丰富的吃喝玩乐,避免因准备不足而有钱难买。以前的过年就是过年,一年来所有的劳碌和疲惫,都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放下,点着噼噼啪啪响起的“大地红”鞭炮,让旧年的一切不顺不快统统烟消云散。过年,就该好好享受享受几天,商铺关门歇业,农人也“坐吃山空”,过了十五,年味淡去,再开始为新一年的生计做打算。

现在,便利的生活条件,随心购,随便买,蔬菜水产水果副食……大小超市过年都不打烊,贵贱图新鲜,好歹图方便。腊月里还用忙什么?

小时候邻居冯大伯腊月是最忙的,他家也是最热闹的,因为他会写毛笔字,现在想起他的字颇有“颜味”,邻居们都排队请他写对联。他端坐在一张木桌后,接过乡邻裁好的红纸,按主家的意思,大门一幅大对联,屋门几幅小对联,门神、天地、灶君、财神等神龛联,猪圈上写“肥猪满圈”,鸡窝上写“鸡肥蛋大”,水井边写“活水清泉”,老树上写“树大根深”,马车上写“出入平安”,马槽上写“槽头兴旺”,院子里写“春回大地”、“万紫千红”、“气象更新”等等等等,当然少不了几个大“福”。如此一套写下来,地上,箱盖上,桌子上到处晾着年的颜色,满屋子说笑着浓浓的年味。

排队写对联是我的活儿,我很乐意完成这个工作。我喜欢静静地站在冯大伯的旁边,出神地看他手里的毛笔,自然、随意地“画”成一幅幅漂亮的对联,小心里好生羡慕。等我长大些再去排队写对联,叔叔伯伯们就逗我:“大学生了,回家自己写去!跟老农民挤什么呀!”我惭愧地笑笑,十八岁那年腊月,我哆哆嗦嗦拿起毛笔,从早上开始,熬到傍晚,才“画”成了冯大伯十分钟就搞定的作业,过年羞涩得贴在墙上,不敢被人看,不敢被人问:“这谁写的呀?”

好不好我再也不敢写了,冯大伯再也不用写了——大家开始买对联,千户同联,数年一联,一种笔体一个味道。

满街飘飘的红春联,我却看不到一丝生动。许是少了儿时连蹦带跳去买一张红纸的兴奋,少了小心翼翼拉一条细线裁纸时的开心,也不会有用剩下的红纸做成风车扎在高粱秆上满街呼呼转的欢悦。大年初一的晨光里,那些喜欢文墨的老人挨门挨户欣赏对联的别样风景,装成一帧黑白照,永远地藏在回不去的那些年里,离2017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秀山 香柏 对联

文/王南昌

日前,我整理书信材料时,发现老朋友、老同事唐光杰给我的信。由于老唐已去世两年,我把他来信又仔细重读一遍。在来信中,他说近日去秀山旅游,好高兴,并说,你喜好写文章,怎么不写写秀山、香柏、对联呢!一语提醒我,便写下此文。

老唐,叫唐光杰,1959年毕业于重庆地质学校测量专业,四川南充人,是我的师父。我分配至云南工作时,进入他当组长的作业组,参加当时大三线建设的成昆铁路测绘勘察工作,在金沙江畔经历了艰苦卓绝的野外工作。老唐是个“烟鬼”,每天要抽两盒“金象牌”香烟。“金象牌”是当年云南特产的中档烟,每盒三角钱,当时云南最贵的烟是红塔山和红山茶,每包五角一分,还有名烟“大重九”和“翡翠”,每包三角九分。当时我劝他最好戒烟。他则说:“不要命可以,不抽烟不行。”我拿他没法。

老唐走了,我失去了一位挚友。因而他给我的信,似成了绝笔。老唐在信中说:“明代杰出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游云南时因交通闭塞,曾作诗叹曰:江山枉自秀,人物不风流。但在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已是江山秀丽人风流,云南无处不飞花。特别是秀山、秀柏对联成为历史文脉的传承史,更成为旅游热点。”

秀山,位于通海县城南的麓湖畔,出城数百米即是秀山公园。秀山距人民音乐家聂耳的故乡45公里,至古代航海家郑和的故乡晋宁95公里。秀山自古以来享有“文献之邦”的美称,秀山螺峰顶上有一寺,名为“涌金寺”。寺内之“古柏阁”建筑稳固,柱石遍布楼底。其檐下所悬“秀山轻雨青山秀,香柏鼓风古柏香”为千古闻名的秀山第一回文对联。仔细品味对联,正反读,音韵完全一致,文理都通顺,而且抓住了秀山的自然特征,表达了双层含义,作者不仅深知秀山与香柏,而且文字引用也达到了巧妙绝伦的地步。古庙门前的那棵参天大树古柏种植于唐代,距今已1300多年,人称古柏。每当杨花结籽的时节,风动树枝就像鼓动香囊一样,发出扑鼻清香,沁人心脾。古往今来,有识之士到此瞻仰古柏,都有不同感受,得到不同启发。站在秀山上,脚下是40多平方公里的杞麓湖,四周波光潋滟,所见群峰列翠,湖上白帆点点,水天一色。

秀山青,雨轻山秀;香柏古,风鼓柏香。秀山青,令人流连忘返;香柏古,使人回味无穷。

春联的记忆

文/班雪纷

父亲读过书,先是曾祖父教他学文习字,后来又上过公办的小学。因此,在老家,父亲算得上有文化之人。曾祖父既是道士先生,同时也教私塾,所教给父亲的,除了三字经等学问,还教父亲写了一手好字。

过年时,父亲便自己写春联,年年如此。在老家,春联叫对联。父亲还没有开始写我们家的对联,寨子里便会陆陆续续的有人来请父亲去帮他们写。老家大都在腊月二十三至二十七之间杀年猪,所以,来请父亲去写对联的人家都会选择在杀了年猪后再请父亲到家里去。写对联对于乡邻来说,是一件严肃而不简单的事情,不杀年猪,就没有好菜招待父亲,他们断然不会这样失礼。其实,父亲对吃的东西并不讲究。很多时候,父亲会让他们把红纸带到我们家里,利用晚上或空闲时间帮他们写。父亲写的对联都是自己编,并无现成的对联可以参照。

父亲写对联的时候,就会让我帮忙,裁纸、加墨、按纸。父亲先确定要写的这幅对联有多少个字,把红纸条儿折叠成几个米字方格,然后就在家里的大桌上开始书写。父亲写的时候,我就站在桌子的对面,两只手按住红纸上方的两个角,要保证红纸平整,特别是写到最后一两个字时,写好的这部分会拉到超出桌子的地方,父亲就会提醒我:手要平,要稳,不然写好的没干的墨汁就会往旁边流。这种时候,我就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拉平这红纸。写好的对联平放在地上,红底黑字。父亲的笔画刚劲有力,游刃自然。看父亲写毛笔字,确实是一种享受。只见父亲先把毛笔放进盛墨汁的碗里一蘸,提出来在碗沿上挤压多余的墨汁,灵活转动毛笔,让笔尖变得圆润紧凑,然后在米字格内挥洒,一气呵成。

一户人家的对联最少的都要写三副,大门,中门和窗户,讲究的人家还要写在牛圈或阁楼上。当他们来拿对联时,晾在地上的对联已经全部干了,父亲就会按照先后顺序给他们收好,交代好,哪副贴在哪道门框,哪一只放在哪一边。总有一些人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就会恭敬地对父亲说:伯伯,还是麻烦你去帮我贴吧,要不我都搞不清楚哪张贴哪点。父亲回来时,对联当然都贴好了,同时也酒饱饭足。有的人家未必就不会自己贴,请父亲去,也就是想招待父亲吃一餐饭,以示感谢。

过年前那几天,家里的事情总是很多,父亲也很忙。因此,帮别人家写对联,往往都只能在晚上。那时候还是点煤油灯,父亲要写对联之前,总要把灯芯挑大一些,让房间亮堂一些。记得有一年,一只猫把地上的对联全部踩脏了,天明起来一看,对联上印满了猫的脚印,父亲又让我去供销社买来红纸,放下所有的家务事,抓紧帮人家重写。

我们自己家的对联,往往都要到大年三十那天,父亲才腾出时间来写。其实,在几天里,父亲就已经在心里酝酿对联的内容。别人家的对联,尽管都是父亲自己编写,大部分也都还是固定格式和句式。我们自己家的对联,就完全是父亲自己创作的了。父亲写对联重来都不会将什么“富”啊“财”啊这些内容写上去。记忆中,父亲在正大门写的大都是勤劳、节俭之类,在侧门写的是一家人互敬互爱的内容,而阁楼的内容大都是青山绿水,赞美大自然的内容。父亲创作的对联总是让来客夸赞,都说写得很好。

那一年,我在惠水师范读三年级,那一年,父亲没有回老家过年,我和母亲的年便心酸和简单了许多。年前那几天,我和母亲忙着推豆腐、打糍粑,做以往过年前的准备。母亲对我说:今年你自己来写对联吧。年少的我,书法水平也就是偶尔上的写字课,那时候还不叫书法课。当我在母亲的鼓动下决定自己写对联时,一方面有些蠢蠢欲动,一方面又多是担心。我的字写得不好,况且要在大门上写什么,内心也没有底。尽管有太多担忧,年少时候的无畏与轻狂,我还是积极做了准备。最后,在大年三十那天,我贴上了自己写的对联。正大门的对联是我从书上借来的: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物力维艰;芝草无根醴泉无源,人贵自立。这副借来的对联配着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张贴在大门上,年少的我站在门前仰头观望,内心百感交集。

不曾想到,这副对联还真惹了事。大年初二,隔壁的幺公阴沉着脸走进我的家,当着我和母亲的面问我:你写这副对联是什么意思?含沙射影的骂人?什么叫芝草无根?当时母亲也着急了,没有文化的母亲当然不知道这副对联的意思,看到长辈幺公这么生气,就让我把对联撕下来。我却认为自己没有错,偏不撕。幺公骂骂咧咧,见我更犟,气冲冲回去了,走的时候还警告我,说等我父亲回来了再说。在幺公的责骂中,我才明白,原来幺公认为我写对联讽刺他的小儿子家,因为他的小儿子结婚十多年了,还没有生个一男半女。幺公离开后,我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一直以来的委屈、心酸像决堤的洪流,母亲也在一旁悄然抹泪。

正月十五过后,父亲回来了。幺公也来了,依然是脸色阴沉,直接数落我过年写对联讽刺他家。幺公一通脾气发完后,父亲才说:今天我回来就看到这副对联了,这是古书上就有的内容,也不是姑娘编的,幺公你也不要多想了。一直以来,父亲在家族中说话都是有分量的,幺公尽管是老辈子,可是,他也听出了父亲是向着我的。后来,他们都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对联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不再被家人提起。

那个春节,年少的我突然就成熟起来。亲人之间的伤害,尽管是无奈的,但同样锥心刺骨。在母亲的说服下,我被迫接受了家庭的变化。可是,内心支离破碎,那份痛,需要用白天夜晚来承受,那份痛,延续了很多年,直到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以后每年春节回去,都会站在大门口认真看父亲写的对联,当年我写的那副对联,如果不是很刻意去回忆,往往都会忘记了当初所写的内容。这么些年,父亲用他固有的方式,让我逐渐理解了他一直未离开过我的爱。

今年正月初三,我又回老家去看望父亲。我问及父亲,今年是不是他自己写对联时。父亲回答:当然是我自己写的啊,还去帮哪家哪家写来呢。接下来父亲告诉我:今年这对联写得辛苦,那两天桌子都被占用了,只能将红纸摆在地上写,蹲着,时间久了,腿脚就发麻,又没有人帮我按纸,整整写了一早上才写完我们家的,还不晓得明年我还写得成不。父亲最后这句话让我心痛。父亲老了,今年就已经满八十一岁。看着眼前瘦小的父亲,穿着土布的对襟衣服,大部分的头发都白了,余下的也全都花白,双眼皮往下塌,似乎睁开眼也费劲,干脆就一直眯着。父亲老了,家里的大事小事,总是要和我商量,听取我的意见。

天明时,我又站在大门口,看父亲蹲在地上写的对联。每颗字都还是那么端庄,每一笔都能体现出父亲深厚的书法功底。然而,那些笔画,缺少了刚劲、狂放。

每次离开老家,跟父亲告别后,我总要再看一眼大门上红通通的对联,看那些父亲书写出来的文字,然后跨出樔门,不忍心回头去看父亲送我的目光。

写对联的记忆

文/李成林

对于过年的记忆,对我来说莫过于写对联。

父亲七八岁就到庙里念私塾,那时的学校,不论写什么作业都用毛笔。在家里,爷爷找来一个端饭的盘子,里面装上沙子,用树枝当毛笔,让父亲练习写字。每次写上几个字,就把沙子摇均匀重新写,这样翻来覆去地练。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常看到父亲伏案苦练的情景,如果打瞌睡,手掌就要挨板子。春去春来,由于爷爷的严厉管教,父亲练就了一笔好字。爷爷的“沙子练字”,使我想起达芬奇的“画蛋”,的确做什么基本功都很重要。

每年腊月二十七八,父亲就着手筹划对联,他不像别人每写个字要思考一阵子,而是追求一气呵成,字不能拖泥带水。在每副字中他还穿插草书,对联就会不呆板,具有了美感。贴对联,哪个左哪个右,他都有讲究,我粗心弄反了,被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县上举行迎春楹联赛,父亲的一副字获得了二等奖,他高兴地和朋友痛饮了一场。

父亲写对联,我在一旁研墨,拿来我初中的《农业基础知识》做参考,那上的是现成的,内容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大都是“社会主义事业万年长青”“六亿神州尽舜尧”“农业基本建设暖人心”……受纸长短限制,有时缺少合适的对联,那就要自己编,我当时就冥思苦想了一幅:“莺歌燕舞人人笑,万紫千红家家乐。”虽然牵强附会,还是被父亲夸奖了。上了初中,老师讲对联要对仗,字数应相等,指出这是修辞中对偶,我对此轻而易举就理解了。如今当了老师,教学生写仿句题,我就将它和对联联系起来。就这样,父亲由于钟情对联,对我也是耳濡目染,从中我懂得了不少语文知识。

父亲一直认为,对联是年的一部分,没有对联就谈不上过年。有一次,父亲患感冒,躺在炕上休息,邻居赵大婶来敲门,她拿着红纸让写对联,见父亲有病,她转身就要离去。父亲叫住她,他不知哪来的劲头,翻身下炕去找笔墨。他写好后,又让我帮赵大婶去张贴。每年,父亲都要多写几副,送给亲朋好友。正因为如此,父亲在村里口碑好,村民们没事就来和他拉家常。

父亲的字遒劲有力,他待人也谦虚、宽容。村里有位年轻人给婚礼当司仪,嫌自己字赖,就和父亲要了一副贴在东家的门上。问是谁的手迹,他谎称是他的杰作,我非常气愤想去揭老底,却被父亲挡住:“别那样,他会尴尬的。”

春节期间,我到各处拜访亲戚,人家门框上全是打印的对联,手写的似乎离我们远了。值得欣慰的是,目前很多学校都开设了写字课,希望这一传统文化一直传承下去。

父亲的春联

文/刘磊

过年是我父亲最自豪的时候,因为父亲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常有四邻八家的来索要春联。父亲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潇洒地挥毫泼墨,一气呵成,然后仔细端详一番,自己觉得满意,才郑重其事地叫人带走。

我常常奇怪,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读过两年书,竟然能写龙飞凤舞的毛笔字,让我这个大学毕业的人,也自愧不如。父亲不光能写,还能自创一些对联,虽然不算工整,却也常常让人耳目一新。

记得我高三那年,对我的学习从不过问的父亲,竟然写了一副对联,还贴在了我家大门上。上联是“人生年少只一次,勤奋才是”,下联是“泥罐子成不成器,出窑便知”,横批“高考倒计时”。我每天出来进去就瞅见这副对联,顿感“压力山大”,再也不敢偷懒,一头扎进“书山题海”里面用功去了。那年我有幸考上了省重点大学,亲朋好友都来祝贺,父亲也扬眉吐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写了一副对联贴于大门之上。上联是“咦!哪里锣鼓喧天?”,下联是“嗨!我儿金榜题名!”,横批“心情大好”。看了父亲写的对联我哭笑不得,可是亲朋好友教子的时候都会说:“学学人家那小子,真争气!”有时候我就想,我那年考得好,父亲的对联真是功不可没呢!

记得去年春节的时候,我对父亲写的春联有两副记忆深刻。我们村里有一个不讲信用的商人,贷款、集资亲朋好友的钱,说是要办厂,出去考察,结果把钱拿到澳门去赌博,全输掉了,弄得债台高筑,全家人都抬不起头来。我父亲有感而发,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贷款集资充阔少”,下联是“倾家荡产祸子孙”,横批为“浪子回头”。另一幅春联是父亲写给村里一个空巢老人的。她唯一的儿子在外地工作,过年也没回来陪陪老人。父亲给他家写了一副春联,上联是“三间大瓦房,出来进去就一人。”,下联是“一台电视机,喜怒哀乐全靠它。”横批“听说有儿”。别小看这春联,贴上没多久,就有人给她儿子打电话了,她儿子羞得张口结舌,当天就买了车票,说马上回家。

今年一进腊月,我就打电话问父亲:“今年的春联写好了吗?我等着看呢。”父亲顿了顿说:“今年没词。”弟弟赶紧接过电话说:“哥,早写好了,我给你念念,上联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下联是‘岁数这么老,哪也去不了。’横批‘在家过年。’”

我一时语噎。是啊!父亲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一直守着那个小村子,从没旅游过。大都市的繁华对父母来说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做儿子的真是太疏忽了。若再不趁着父母身体还健康,带父母出来走走,就真成遗憾了。我深呼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大声对着电话说:“等我放了年假,咱们来个自驾游,你们想去哪咱就去哪,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父亲爽朗的笑声和一连串的“好,好,好!”

市书法家协会送春联下乡。

七分就好

文/阿紫

人常说,饭吃七分饱,话留三分好。饭吃七分,是为了养生。话留三分,也是说七分,这是处世之道。七分,其实就是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三国演义》中,杨修之死便是因为他锋芒过露,不懂得做下属的分寸,只会张扬性格卖弄才华,不懂得含,只懂得放,不知道“露七分留三分”的做人艺术,白白丢了性命。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红楼梦》里凤姐的判词留余庆,说的正是她没有嫌弃上门“打秋风”的刘姥姥,慷慨施舍银两,在贾家落难时巧姐才得以逢凶化吉,被刘姥姥出手相救。所以说,万事不可做绝,要为将来留余地。

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个富户,在多数人家吃饱肚子都成问题的年代,他家不仅有白馍细面,还能常常吃肉。男人颇为得意,过年时在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上书“鸡鸭鱼肉吃够,柴米油盐不缺”,横批“万事不求人”。这副对联一下引起了轰动,惹得大伙直撇嘴,没人相信他能万事不求人。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开口求人了。他老婆被马蜂蜇了,疼得满地打滚,需要打针来止疼消毒,可是他不懂医术,更不会打针,最后只得陪笑去请了一名赤脚医生给解了毒。男人因此成了笑柄,大家赐他一个外号“不求人”,闲聊时只要有人提到“万事不求人”的梗,大伙儿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结局是“不求人”悄不言声地撤了对联,从此低调了许多。

无论是吃饭、说话,还是做事,都要把握一个分寸,七分就好。

春联一贴新芽萌

文/桑明庆

我小的时候,物资非常匮乏,过年时村里普通农家很少能买到印刷的春联,主要靠村里小学牛老师和李老师俩人来写。

两位老师很认真,他们在一个教室支起案桌,抖展红纸,饱蘸墨汁,瞬间教室里便氤氲着浓浓墨香的味道。李老师年轻写得快,但毛糙,他笑呵呵地说:“我这是紧走不拣路,乡亲们来得快回得快,过年不耽误事。”牛老师五十来岁,戴着老花镜,脸上严肃认真,手腕起落有序,一笔一画地写,很规范,他说:“写对联就要规规矩矩,这样看着舒服,过年心里痛快。”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桌上红纸的面上,红红的颜色反射在牛老师的脸上,让牛老师满面红光。由于村子大,户数多,每年从腊月二十六七起,牛老师、李老师两个人就开始写,一写就是几天,等候的人排成长队。有一年春节,有一户排到年三十下午还没有挨到,这户干脆不等了,回到家找来墨水在裁好的红纸上画了上联五个“十”字,下联五个“十”字,这家主人解释说,上下联共十个“十”字,期盼来年家里“十全十美”。尽管物资匮乏,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像日月更迭一样,谁也阻挡不住。

我的奶奶在83岁那年去世,在无限哀思中,我家迎来了又一个春节。在我们那里有这样一个风俗,谁家有人去世的第一年春节不能贴春联。“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盛大节日里,全家非常想念奶奶,特别是父亲,经常凝视着奶奶的遗像自言自语说:“娘啊,过年了,你在那边好吗?”怎样又有春节的气氛,又尊重风俗,父亲想了这样一个办法,就是在红纸上写成白字。全家动员想了一副春联:“山清水秀春光美,音容笑貌记忆新”。尽管这副春联不太符合平仄对仗的要求,却表达了当时我们全家的心情。这样用红色纸有了春节喜庆的氛围,白色字又寄托了对奶奶的哀思,一举两得。

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个春节,我在单位值班,单位大门口需要贴一副对联,由于大门高有三米,买不到这么大的对联,我们就决定自己写。从报纸上挑选了一副比较适合的对联,值班人员推来推去让我写,我斗胆写了下来,上联:“太行莽莽顽强石”,下联:“洹水悠悠奋进波”。写好后,贴好了,新年的阳光也多了几分柔情,照在高高的大门上,红红的对联,再加上门头上悬挂的大红灯笼,构成了一幅喜庆的年画。

现在,印刷的春联多种多样,令人眼花缭乱:有胶印的,有铜版印的,有烫金字的,有红纸黑墨凸现的;内容也丰富多彩,有唐诗,有宋词,有传统的,有现代的,但大多是新编的联语。这些春联既与时俱进讴歌了新时代传递了正能量,又抒发了人民群众的心声,深受人们的喜爱。最近几年,文化、宣传部门每年都要组织书法家下乡义务写春联,农民足不出户就能拿到书法家写的春联,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一副红红的春联传承了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寄托着千家万户对美好明天的期盼。红红火火新春联,开门见红纳千祥。春天,在红红的春联里不知不觉地悄然拱出了绿芽,呈现一片生机。

卖春联

文/胥子伍

学校毕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上的是“三班倒”的班,工资每月只有236元,除了交房租,填饱肚皮,所剩无几。

平日拿这样的工资还能养活自己,可一到年关,自卑感尤其强烈,看着同事们平时有父母资助,年底用工资给家人送上新年礼物,心里更不是滋味。

穷则思变。腊月的一天,我利用大夜班后白天休息的时间,在大街上闲逛,想寻找一丝商机挣点钱为父母送上新年礼物,以表孝心。突然,路边叫卖红灿灿对联的小贩给了我灵感——何不批发一些对联也在路边叫卖!

想到就行动!心情尤加激动。可当我真正批发来对联在路边摆起地摊时,这种守株待兔的销售方式很快打消了我内心的激动。看着批发回来一卷卷春联,我又思考起来,新手和老摊主竞争,我甘拜下风,再说我还要上班,何不改变销售策略,骑车下乡吆喝卖春联呢!

整装待发,我利用大夜班、小夜班白天休息时间,骑车下乡,房东奶奶在我出发前,再三叮嘱我,孩子,到乡下卖春联,一定要吆喝,否则人家以为你是走亲戚的呢!

可我真正走在乡村的小道上,始终不好意思吆喝,急匆匆地从一家家门前晒太阳的人前走过,只是走到无人的田野,才对着旷野试着吆喝,给自己打气。第一天骑车下乡“吆喝”卖春联,临近中午,我还没卖掉一幅对联,路途行程倒不少。正当我垂头丧气推着车慢慢前行时,一位如母亲一样慈祥的妇女叫住了我:“孩子,你这是走谁家亲戚呀?”我慌慌地低声告诉她:“大妈,我是卖春联的!”大妈一听,笑了,“孩子,哪有像你这样默不作声的小贩呀!要吆喝,人家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再说,你一不偷,二不抢,做点小生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妈说着就帮我抑扬顿挫地吆喝起来:“卖春联吆!卖春联吆!大红喜气的春联卖喽……”不一会儿吸引来了左邻右舍,大家笑着挑选着我的对联!还不停地夸我,你到我们乡下卖春联,给我们提供了方便,省得我们再去街上买了。再说,遇上雨雪天气,去街上买对联更不方便,不是被风刮撕了,就被雨雪淋烂了,加之你卖的对联不比街上的贵,你真的是为我们做了好事……大伙儿他一言,你一语,说得我脸红了起来。那天中午,大妈还特意留我在她家吃了便饭,自然我也知恩图报,给大妈留下几幅对联。

有了大妈的热情帮助和提醒,下午我再卖对联,就放开面子,高声地吆喝在村舍……第一天就卖掉了对联150副,按2角钱一幅的利润,我挣到了30元。

尝到了工作外挣钱的快乐,我又注重起卖对联的细节来。在对联的背面贴上双面胶,便于人家张贴;对于老人买对联的,我还主动帮老人张贴上门;遇有红白喜事的人家或有点文化品位的人家,我还带上裁好的不同颜色的对联纸及毛笔、墨汁,按主人的意愿,发挥自己的书法特长,当场挥毫而就,赢得人们阵阵喝彩……

那一年腊月,我骑车下乡吆喝卖春联,几乎走遍了全县所有的乡村,行程不少于1500公里,给千家万户送去方便的同时,我也挣到了为父母买新年礼物的1000元,生活信心倍增的同时,也让我收获了一笔无价的生活财富;懂得了一个简明的生活哲理——只要不怕吃苦,年根岁底,处处是财富!关键在于你是否有一颗不甘贫穷的心……

浓浓的年味贴出来

文/钱国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大红的对子与精巧的“零碎”,把一个火火的年迎到了村屯巷陌!对联与“零碎”也便成了乡村重量级的春节元素!

在乡下人眼里,对联与“零碎”是年的标签。在我的故乡,过年时就有家家贴些年味十足对联与“零碎”的习俗。过年时,家家都在大门上、窗框上贴上大红的对联和楹联;而写那些对联、楹联时裁剩下的边角下料,不扔,再写上一些土里土气、不太工整的词儿,贴在院里屋内,这便是“零碎”。零碎是对春联和楹联的补充,别看它们零零碎碎,可缺了它们,年味就会清淡许多呢!

过年写对联是件很庄重的事:火炕上铺块个方桌,研好墨,铺好纸,沏好茶,然后请来喝过墨水的“文化人”,挥毫泼墨!那一招一式,瞧着,都很神圣!而写“零碎”就不必这般兴师动众了,八仙桌、炕沿、土炕、锅台,甚至是大腿上,逮哪哪写,哪方便哪写。写的人也不必是“文化人”,粗通文墨甚至是刚刚背上书包的孩子都可以操笔——零碎写的那些词无须构思,想啥写啥,写啥是啥,是啥贴啥。于是,一块块或长或短或宽或窄的零碎便纷纷扬扬,哗啦啦地飞遍了农家小院的角角落落,邀来了一缕缕年味、一片片春光。

看吧,灶台上贴了“香满乾坤”,家庭主妇煎炒烹炸更有了麻利劲儿;大门墙贴上了“满院春光”,果然就把春光邀了进来;“鸡鸭成群”贴在鸭舍鸡窝边,鸭们鸡们抖然精神着呢!牛羊也神气着哩,因为它们的圈贴上了恢弘大气的“六畜兴旺”!水井是乡下人的命脉,自然盼望它能“清泉长流”,滋润民间;农家院里憧憬啥呀?当然是“五谷丰登”啦,所以在家家粮囤上总能读到这类的期盼;车老板最关心的是自家拉柴载货的马车,所以“出入平安”是头等重要的;五谷轮回之时,谁不想“如厕如意”呢!……

寒风中,一条条零碎就这样晃在乡下人的眼里了,印在乡下人的心里了,那红纸那墨字,要多醒目有多醒目,要多帅气有多帅气!甭管是善意的提醒,虔诚的企盼,还是美好的憧憬,真诚的祝愿,句句都是掏心窝子,条条都是掷地有声!每每零碎写好,大人孩子便争先恐后地抢在手,然后像古代县官当堂看状纸一样,摇头晃脑地“顺”下来,边看边朗读,边朗读边咂嘴:“好,这个写得好!”“这句写偏了,再写狠点就对喽!”写零碎的人像小学生听讲一样谦虚:受到表扬了,也不喜,闷头再一气呵成写几条;遭到批评了,也不恼,歪着脑瓜冥思苦想,再编几句新词。恰恰是因为零碎写的都是乡下人的心里话、大实嗑,所以远比那些对联、楹联和倒贴的大红“福”字要翔实而亲切得多,零碎所带来的生活的气息和家的温馨,汇在浓浓的年味里,在村屯之间诗意地流淌着——一条条零碎,就这样倏然暖了凛冽的冬……

屋外的零碎晃花了人们的眼睛,屋内的零碎也同样精彩着哩!看吧,山墙上贴的“春条”——报春的条幅,让乡下人读出了春天的温度,闻到了年的馨香:“宜入新春喜气发,全家老少乐开花;去年挣了六万五,今年挣它八万八!”词是实了点,但绝不“水”,读了,既“解渴”又“长气”!当然,春条也偶尔会成为个别人的“撒气筒”。老家一位老者因嫌一个后生家贫而搅黄了女儿和后生的婚事。春节前,老者请后生写幅春条,后生把心里窝着的一肚子火都撒在春条上:“金鸡满架,一个蛋不下,憋得满院乱咯嗒;肥猪满圈,全都完蛋,剩下一头送庙里还愿!”如此的“祝福”绝对另类,看得乡亲们捧着肚子乐弯了腰,臊得老者差点把脑袋藏粮囤子里。

斗转星移家万里,难舍零碎一片情。每年春节,蜗居城市的我都要风风火火地回到乡下老家,一来与父母过个团圆年,二是体味乡下浓郁的年味。当然,这其中还包括挨家挨户地读对联与零碎——那是勤劳的家乡人最朴实的心声,也是村庄里最真实的、带着泥土味的乡音啊!

写春联趣事

文/刘永臣

六月初,奈曼旗老年大学老年诗词书画工委举办书法绘画有奖大赛,我参加了书法比赛。参赛大厅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是书法家,有的是书法爱好者,人人挥毫泼墨,个个尽展才艺。

望着遒劲有力的真、草、隶、篆不同汉字书写体纷纷跃然纸上,我的心陡然一动,少年时初次拿毛笔的趣事又浮现在眼前——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住在大山沟里,全屯近百户,除了一户地主家有一个文化人外,其余百姓都不识字。记得那是一九六六年,我十三岁,过了小年了,写春联还没有着落。因为轰轰烈烈的“文革”正如火如荼地开展,“地富反坏右”是阶级敌人,不许乱说乱动,不能找写对联。生产队会计、记工员经过公社专门业务培训,倒是有点儿文化味儿,可还是个半文盲,当会计纯粹是拿鸭子上架,整天算账还弄不明白呢,哪还有功夫写对子?再说没拿过毛笔,肚子里也没词儿。记工员更是拿秃子当和尚——将就材料,记工分张冠李戴,错字连篇,把“倒粪”写成了“刀分”;把“山坡”写成了“上皮”……像暗号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过年不写对子怎么行?农村大忌呀!正在父亲和大伯一筹莫展之际,看了看趴在窗台上看画册的我,突然眼前一亮:“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家里不有学生吗?”于是去供销社买来一支毛笔和一块“金不换”牌墨块,找一大块碎泥瓦盆片当砚台,大伯亲自裁红纸、研墨,并鼓励我说:“‘官不嫌字丑,’写对就行。”

写啥呀?胸无翰墨,啥词儿没有,“破四旧、立四新,”过去的老对子不能抄写,于是,把《毛主席诗词》当对联写。拿笔还和捏自来水钢笔一样,下笔粗一下细一下,十分吃力。好在字丑却没抄错,尽管内容与过年无关,可老人们心花怒放,年年写对子,再也不犯难了!

听说我会写对联,左邻右舍都拿着红纸来了,我大伯、父亲满面春风,乐不可支,十三岁的小学生就有人求,文化人家风光啊!

迷信的邻居老贫农林老太太会“瞒天过海,”旧酒新包装。深夜,把写供南海观音的黄纸揭下来,找我父亲,求我照样子抄下来,把对联和横批换成新的革命内容。于是我从《毛主席诗词》里抄下两句:上联“一从大地起风雷”,下联“便有精生白骨堆”,横批“斗私批修”。老太太拿回家,贴在原来位置上,把黄纸外贴上一张挂钱盖起来。

当时多亏全村都不识字,此时如果有文化人,还不得笑破肚皮?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从此,我就成了全村的“文化人”“书法家”,一写就是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