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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来了外乡人

作者: 臧玉华2023/09/26生活随笔

时至大雪节气,一场雨之后,寒冷毫不留情地包围了小城,人们纷纷裹在厚厚的衣服里,或蛰伏在空调房,树叶枯零,路人匆匆,几只麻雀在树枝间奔波着。

一辆货车缓慢驶来,停在小区空旷处,从驾驶室跳下两人,随即又爬到遮得严实的车斗,扔下一件件物什。手拿对讲机的保安正调度方向,间或也会帮他们搭把手,差不多一个时辰,十几平米的帐篷就建起来了,配套设施也安装好,广告横幅挂上,俨然新店开张的样子。

小区是封闭式小区,没有一间网点房,帐篷的出现显得十分突兀,晒太阳的、做保洁的、过路的,甚至家犬野猫,都跑去凑热闹,几人一围拢,就有点集市的味道。

男人操着河南口音,忙着招呼,希望有人能和他做第一笔生意,女人去了货车上忙活。如果说帐篷是工作重地,货车就是他们流动的家。

——这是晌午我在家里后窗看到的情景。

下午倒垃圾时,顺便过去张望一下,河南人问我:"中午喝酒了没?"我很讶异:"你怎么知道我中午去馆子了?"他笑而不答,接着问我要家里的"外发"密码,像是相熟已久的邻人。

搭帐篷做生意的是夫妻俩,男人寻常样子,女人高男的半个头,长得也壮实,想必干活时当男人用的。他们让我想到吉普赛人,一年四季开着大篷车不断转场,居无定所,以表演杂耍舞蹈谋生活。他们不表演,他们弹棉花,说专业点,就是主营蚕丝被制作,兼营棉花被翻新。

时光回溯,那挂着白炽灯的昏黄铺子,满屋子的棉花飞扬,师傅弯腰曲背的,手持大弓,像是在松软雪地里弹一首动听的曲,"嘭—嘭—嘭",有节奏,有韵味。说它是一间棉花铺子,不如说是民间乐坊。

这乐坊早已不复存在,连同一些传统手艺,蚕食它们的是机器化的工业文明。某一天,河南人逆着时代潮流,忽然杀了"回马枪",操持着半自动化,出现在小区,自然吸引了好奇的目光。

这目光中不乏我,四处打量,问东问西的。

还有穿皮草的女人,捻着蚕丝,一脸挑剔,说家里盖的是万元一床的白鹅绒,铺的是羊毛褥子。

九十岁的老太太也来了,拄着拐杖,像个"托",游说他人定制,并以自己亲身体验絮叨蚕丝被的好,又说车上条件差,怎么能睡人?恨不得把河南人领回家住,可是又做不了女儿的主。

有人送椅垫,有人送油酊,有人送萝卜和大头青……

河南女人吆喝着进帐篷坐,生意不生意的姑且放下。这时,有人来取蚕丝被,原来半晌午的时候,铺子已经开张,几笔棉被翻新的业务也在口头洽谈中。

女人说,他们之前是给浙江厂子打工的,近几年才出来单干,拿底薪,挣提成,再接点弹棉花的私活,相当于蚕丝厂的驻外销售员。开张就好,意味着稳定和不折腾,意味着一传十,十传百,毕竟真材实料的。

话匣子打开,女人自然说到三个儿子,老大成家了可以不用管,老二读小学,老三才五岁,都跟着爷爷奶奶过。他们夫妻一年到头的,候鸟一般,夏天去甘肃、陕西,冬天来到安徽,广州暖和,可是生意不好做。一个小区也许待上十天半月,也许车掉个头就走。还有两月就春节了,想多挣点钱回家过年。女人一脸的憧憬。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是这样描述的:黄土高原几乎所有的铁匠都是河南人。河南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全国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这些不择生活条件的劳动者……不论走到哪里,都用自己的劳动技能来换取报酬。

热爱劳动并有一技之长,理应推崇和敬重,且不论河南还是河北,拟或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