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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满记忆的“小红楼”

作者: 刘远厚2023/10/05情感短文

52年前的初春,我脱下绿军装,从齐齐哈尔复员到长春,被分配到长春工程机械厂。踏上长春大地,就感到春风拂面,暖流滚滚。这里人情味浓浓,幸福感多多。进了工厂,搬进“小红楼”,我更是仿佛回到了家。

所谓“小红楼”,是长春工程机械厂建在二道河子区(现二道区)北八道街的一座独身宿舍楼。它耸立在一群小平房中间,红瓦、红墙、红门、红栅栏,美丽静谧,是北八道街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两层,共8个房间,住着50多个单身男女,周边邻居们称它为“小红楼”。

我被管理员安排到一楼右侧的103室。也许是回乡路上车马劳顿,也许是风寒所袭,搬到“小红楼”没几天我就病倒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三四天没进食了,饥肠辘辘。多想喝点疙瘩汤,出身热汗,缓解一下病情。可是,独身宿舍距离工厂职工食堂两里多路,我走路一步三晃,哪有力气去呀。正当我躺在床上昏睡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睁眼一看,是食堂管理员老刘。他把我扶起来,又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端到我的面前,让我趁热快吃。我双手颤抖着接过饭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老刘可是拖着一条残腿赶来的呀!他管着一千多人就餐的职工食堂,核算采购一肩挑,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就在这百忙之中,他还惦记着我这个新来的普通工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刘跃泉,曾是铸铁车间的铸造工人,在一次浇铸铸件时右腿被铁水烫伤,不能干重活儿了,厂长便安排他到职工食堂当管理员。换了岗位,他依然爱岗敬业,千方百计让职工吃到可口的饭菜。无论“小红楼”里哪个人生病了,他都要亲自把病号饭送到跟前。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我的病很快就好了。

陆续的,“小红楼”里出现了几个学雷锋活动站,其中有修师傅的义务修鞋站、宋师傅的义务理发店,杜师姐的义务洗衣店……以后,我们理发修鞋都不用出楼了,既方便又省钱,许多“月光族”因此变成了“月余族”,我这个“583族”(1958年参加工作的三级工),每月工资46元,除了自己的花销外,每月还能省下20多元。

我在“小红楼”里有个老友叫王怀义,外号“王明白”,一生没能成个家。进入古稀之年,王明白变得不明白了,疾病缠身,常常便溺在床上。危难时刻,“小红楼”里的“光棍们”挺身而出,帮他看病就医,端屎端尿,洗衣打饭,精心照顾,硬是多次把这个失能老人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与我住在同一个寑室的宋师傅患有严重脉管炎,十个脚指头都溃烂了,常常抱着残脚折腾到天亮,生活不能自理,连吃饭都成了难题。“光棍们”主动为他分忧解难,抢着为他洗衣打饭。他住院期间,大家轮流陪护。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他的基本生活得到了保障,病情也有了好转。

搬入“小红楼”6年后,我结婚了。因为没有房子,我仍然住在“小红楼”,妻子住娘家,我俩过上了牛郎织女的生活。当时传来工厂在二道区乐群街建家属宿舍的消息,我以为看到了曙光,但分房大红榜贴出来了,根本没有我的名字,而住在同寝的师兄李海晨榜上有名,大家纷纷向他祝贺。一个星期天,我躺在床上正为房子的事发愁,师兄特意来找我,把新房钥匙交给我,提出要把新分的房子让给我。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爱人就要生产了,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看着不管。我坚决不肯要,职工多房子少,谁分到都不容易。师兄凑近我小声说,你放心吧,我还能弄到新房子。

一个月后,师兄“自建公助”建房的申请批下来了。所谓“自建公助”,是工厂解决职工住房的一条新途径,就是职工自行申请地号、自筹资金、自行建造,工厂赞助部分建房资金和建筑材料,房子建成后产权归自己。师兄主动让房,解我燃眉之急的情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想着师兄建房肯定人手不够,我必须助他一臂之力。于是,我主动请求师兄把盖房子的木匠活儿全给我,我一分工钱也不要,还要保质保量保工期。星期天,开工的鞭炮响起来,前来帮工的人陆续来到工地,“小红楼”的“光棍”基本到齐了。在大家的鼎力相助下,秋菊开放的时节,师兄的新房竣工了。他再次让房时,我愉快地接受了。此时,他让给我的新房也装修好了。我俩相约同日搬家。

搬家的头一天晚上,我俩开始收拾衣物。楼里的邻居闻讯赶来,大家坐在一起,忆往昔谈友情,展未来送祝福,双手紧握依依不舍,嘱咐我俩常回“家”看看,直至深夜才各自离去。临走时又问我们明日几时启程。我俩不想再麻烦大家,都推说还没最后确定。

第二天早晨,我俩早早起床了。院子里早已站满送行的人,他们抢着帮我俩提行李、拿东西。突然,一排小轿车停在面前。每辆车上都系着大红花和彩带,就像送亲车队。这时,车窗落下,杜大姐探出头来说:“快上车吧!这是给你们送行的车。”这也太隆重了!但盛情难却,我俩分别上车,送行的“娘家人”不断地向我们招手致意,我俩探出头来挥手致谢。“小红楼”渐渐远去。

我心里说:再见了,装满记忆的“小红楼”!再见了,热情的“红楼人”!也许是对“小红楼”的无限眷恋,也许是对老友难以割舍,我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