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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写粥

作者: 秦聿森2023/11/06生活随笔

我喜欢喝粥。然而今年腊八,在很多的人都在谈吃“腊八粥”时,我却不能,因为医嘱糖尿病人最忌粥与浓汤。已经不少时了,我做的是“干食佬”。我与粥之间,就像隔着玻璃门窗的爱人。医生画个圈,我自觉地蹲了进去,做了画地为牢的犯人。我被关在牢房里,看得见,却不敢伸手接触它。

在医生没有宣判之前,我吃了六十多年的粥。无奈地喝,喜欢地喝,前世缘,今世缘,就是跟粥有缘。

我生下来,母亲的奶水不足。那时候没有牛奶,没有奶粉。只有奶糕,但是没有钱去买。辅助我成长的就是粥汤,粥算我的半个“母亲”。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母亲去世,我寄居在亲戚家。小孩子的粮食计划是十五斤,放开肚皮吃,一天一斤米也打不住。有一段时间每人每天的蔬菜供应是二两,用多吃菜来省粮食也办不到。青菜包菜都是红叶子,不是这样的品种,是因为缺少肥料,长成了这样。包菜不包,长成了“飞机菜”。于是,吃粥就是日常的生活。凡是能下锅的,诸如山芋、山芋干,胡萝卜,胡萝卜缨子,鹅儿肠,灰灰条,野苋菜。玉米面,元麦面。黄豆,黑豆,蚕豆,豆饼,豆腐渣,都可以扔进锅里煮。洋山芋,芋头是好东西,红枣莲子想都不敢想,没几家买得起。那几年,几乎天天都吃“腊八粥”。有油,菜好吃。没油,断荤腥,萝卜干子搭粥,一喝几碗。跑起来,听得见肚子里粥浪翻滚,有浪打船头声发出。

这些东西都没有,就煮白粥。炉子上放口锅,一筒米一大锅水,从午饭后就开始煮,煮到晚,米成花。敢吃“硬核子米”粥的是富裕之家。而前一种白粥有诗为证:“左炖右炖不见稠,鼻风吹来两条沟。铜勺一丢就沉底,六碗七碗不丢手!”吃这种粥的人家,对小孩子来说,晚饭后是“晾尿”的时间,不知道读者诸君当年曾有被“晾晾尿”(shui读平声)经历否?这样的稀粥,两泡尿之后再睡觉,肚子早饿了。

不需要减肥,十一二岁的我们全部长得像猴子。肚子一吸气,两只手卡腰,个个都是“盈盈一握”哎!门头上的气窗,我可以钻过来钻过去,就这样钻到学校图书室偷过书。难得的偷书,得偷一本厚的,谁知偷回来的是一本“资本论”。不好看,又钻窗户还进去。

后来下放了,就连白粥也吃不到了。玉米粯子粥,大麦粥,一喝十年。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身体,曾买过一瓶“麦乳精”,一汤匙和一杯水,像酱油汤,有点甜,有点苦,喝下去觉得自己好多了,最后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麦精还是乳精。精神疗法胜过物理疗法罢了。

最可纪念的粥,是我被困在国外。没事做,走不了,于是就煮粥,我称它为“煮时间”。把时间用来煮粥,熬过几个月的等待。吃过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粥,我还在乎今天的这一顿“腊八粥”吗?

很多时候是含着眼泪喝粥,不过,都过去了。所以,我今天笑着写粥,故名:笑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