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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笛

作者: 韩勋2023/11/14心情随笔

近来老友的孙子上不成学,闷在家里上网课、练笛子。前天看到了他吹笛子的视频,其中一支曲子就是久违的《马兰花开》。

孩子练习这支短曲,大概是属于学笛的初级阶段,还没有吹出曲子里的欢愉和悠扬。想起六十年前我上小学时学吹笛子,也曾练过这支曲子,到头来也没有吹出啥名堂。

最早听到《马兰花开》,是在学吹笛子之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看电影,电影院幕前曲大都要放这支曲子。我第一次听《马兰花开》,就觉得是个熟人,好像就是隔壁大婶的笑脸,昨天见过,明天还会见到。因为曲子家常、朴素,心思自然就随着它的旋律走了,直到下一支曲子响起,才猛可回过神来。

曲子短小,听几遍就会哼唱,但是一直不知道曲名。其实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言,知道曲名更好,不知道也无所谓,好听就行。那时候一到星期天下午,中央广播电台小喇叭节目有个固定的开场曲子,欢快灵巧的旋律像是在楼梯上跳跃,忽上忽下,最受小朋友欢迎,但恐怕所有小朋友都不知道这支曲子叫啥。

上五年级时,学校隔壁小寨工人俱乐部,经常在礼拜天举办舞会,我常常挤到乐队跟前凑热闹,看大人们如何敲鼓吹号。一次幕间休息,乐队的人说下一首是《马兰花开》,我并没有在意。及至开始演奏,那旋律马上跟电影院里那支曲子对上了号,噢,那就叫《马兰花开》!马兰又是什么?马兰开花,应该是眼睛最先看到,用笔把开花场面画出来一目了然,为什么也能用音符来表现?这是一个大问号,我解答不了,但知道它是个美妙的问号,问号背后气象万千。

那年,西安音乐学院附中到我们学校演节目,一个吹笛子的十四五岁的小伙儿征服了全校学生。一周之内全校一半学生,手上都有了一支笛子。一到下课时间,校园笛声大作,杂乱无章。我也花一毛多钱买了一支,刚开始吹时不入调,像一只咩咩叫的小羊。学笛子首先要会简谱,许多同学看到简谱就发怵,整天用手打着节拍,比背唐诗难多了。对我来说却不是太难的事,一支曲子吹两三遍就能把简谱背过,后来发展到只要是会唱的歌,都能做到不看谱子,可以直接在笛子上吹出来。

一个月后,勉强能吹奏几首很简短的曲子。某天在班上演奏,吹的正是《马兰花开》,水平不咋样,心里很嘚瑟。就在这个当口,懵懵懂懂似乎看见,我的喜悦与马兰花开放时的喜悦之间有一条通道相连。却原来,如果眯眼看万物可分为两类,人,有喜极而歌;植物,有春暖花开;如果某人为植物开花而歌而谱曲,一定是他心里的花刚好正在开放。而听到这支歌这支曲子的人,一定就像植物遇到了春天,心里的花蕾总会被春风催开。

小学是寄宿制,那一年多我每天手持笛子排队吃饭,晚上怀抱笛子睡觉。按理说对音乐这么痴迷的小学生,长大后不是笛子演奏家,也起码能上个音乐学院附中吧——附中离小学很近,一二十分钟的路程。问题是从没有遇到一个笛子老师,全凭自己摸索,全凭对《马兰花开》的喜欢,所以尽管天天在音符里信马由缰却收效甚微。

上了中学,兴趣转到二胡上,依然没有老师,依然自己摸索。会拉的曲子渐渐多了,但每天还是要把《马兰花开》练习几遍,渐渐地与它交上了朋友,遗憾的是从来不知道马兰长得啥模样。后来下乡当农民,一天犁地时总算见到它的面:田埂上三四丛韭菜一样的细长叶子,捧出几朵淡蓝色的小花,与我在曲子中品读出的马兰花相去甚远。印象中的马兰花,应该是漫山遍野的花海,花朵随着曲子旋律轻歌曼舞,喜气洋洋。

"你刚才说这叫马兰花?为啥不多种一些?"我问一同干活的立明他爸。记得这时正好有山风吹过,给马兰捎来山雀的啁啾。有声有色,恍若隔世。

"马兰都是野生的,对麦子、玉米来说它就是杂草。"立明他爸说,"谁还专门种它?"

回到宿舍,又拉《马兰花开》,感觉大不相同,"野生"两个字总是在旋律中掺和。马兰花既是野生,自然不受约束,自由自在,尽情分享阳光雨露,潇洒得意。说到得意,想到我用笛子吹过的广东音乐《步步高》,第一句便很得意地翻上一个八度,站在云端上尽情庆贺梦想成真。《步步高》外露,一览无余;《马兰花开》温润,从容不迫。《步步高》是夏天红日,《马兰花开》更像是秋高气爽,怎一个惬意了得?我这个野路子乐手,碰上讲述野生小草心境的《马兰花开》,不想跟它交朋友都不行了。

但是近十年来,我与它竟渐行渐远,很少会面了。昨天在手机上看到这个吹笛子的视频,让我得以与它匆匆一见,心中的花又开了。赶紧在二胡上拉了一遍,所幸没有打绊子,一气拉完——还是短小精悍的民乐曲容易上手。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