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手最美

冬日的阳光是温暖的。温暖的阳光像家里刚刚下过崽的那头羊妈妈，透着柔和，还有些许慵懒。

母亲提着一桶萝卜匆匆从外面回来。这么大的风，她没戴手套，也没穿袜子。

我站起来伸手去接母亲手里的东西，她躲闪着颇有些紧张：“我去给羊弄吃的去了。你回来多长时间了？”我把一个小时改成了五分钟，母亲便长长舒了口气，把房门打开，招呼我进屋里暖和。

隔着玻璃窗，我看到母亲吃力地用双手把桶放在楼梯台阶上，然后艰难地迈动双脚站稳，再使劲用手把桶放在上一级台阶上，再挪脚上去，如此循环移动。我赶紧过去帮忙，无意中碰到她的手，瞬间像碰到了路边的蒺藜（jí li），一阵刺痛。我惊叫一声：“看你这手，树皮一样扎人！”

女儿闻声跑过来，凑到母亲跟前，把自己的小手放在母亲的手里。两双手，一大一小，对比强烈：大的如树皮，粗糙黝黑；小的似嫩葱，纤细白嫩。我把我的手放在中间，五指圆润光滑。

女儿笑起来，满脸得意。

她大声招呼一边垂手而立的父亲：“外爷，快来看呀，谁的手最好看？”父亲盯着三只手，看看我的女儿，又看看笑呵呵的母亲，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了：“你外婆是老了嘛。年轻时，你外婆的手好看着呢！比你们的都好看！”女儿嘟起小嘴，不悦。父亲把一本相册递过来：“不信？你们看看。”

父亲说的没错。在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上，我们认出了母亲。她抱着一个婴儿，端坐在藤椅里，手指细长圆润，手竟然那么好看！

饭后，和母亲唠嗑，左右张望不见了父亲。在我临走时他回来了，递给母亲一个袋子。母亲说：“这是什么？”父亲眨着眼不说话，只笑。我打开一看，原来是瓶包装精美的护手霜。

母亲混浊的眼睛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嘴里却说：“老了，要那东西干啥？乱花钱。”

父亲上前默默拉住母亲的手，把护手霜轻轻涂抹在母亲手上，他的神色那样庄重，仿佛正在做一件重大的事情。那双美丽的手，在他心里，在所有儿女心里，无论被生活磨得多么粗糙，都是世界上最美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