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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湖

作者: 王邦德2024/01/12情感短文

一记忆中的安庆城,是一个温婉且蕴含着些许古典情调的城市。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随在部队工作的父亲,我们举家从皖北搬进安庆北门的这座大宅院。大宅院就坐落在小城北门一条不足两里的小巷里,小巷路面铺满了现如今很少见到的青麻条石,油亮亮的;小巷原有一座桥,各曰"何仙桥",据说古时候有个女子在这座桥上成了仙,那传说中的故事是动听的。

我们居住的这个大宅院,分为前、后两个大院落,左右是一长排的旧式过道房,一律的瓦木结构;对面还有一大片菜田和一个池塘。小时候常听邻居余老太讲,她三四十年代就住进了这里,前后搬进了也搬走了不少人家——那黑漆脱落殆尽的檀木大门,以及那多年风吹雨蚀已呈灰白色的砖瓦院墙,给人一种世事沧桑、人事如烟的感慨。

而老屋的小阁楼伴我度过了全部的少年时光,在这只有几平方米的空间里,它既是我的卧室,也是我的书房。一张简易的小木床加一张普通的写字台,旁边是两只竹书架,那些日子里,我"躲进小楼成一统",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书籍,并对文学产生了兴趣。

而印象中北门之外,是一道道高大的山丘、河沟及城墙;街道是那么狭小,目之所及也尽是些低矮且零乱的土木房屋,因缺少规划也显得些许舒适而散漫;白日里,大家都忙于生计,一到傍晚,大院里常围坐一群左邻右舍喝茶聊天。逢年过节,大宅院更是熙熙攘攘,各家也常拿出自家的"特产"相互品尝。我从小就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

虽与这座城市有着自然且亲密的接触,但了解这座城市的人文及历史,还是得益于那些年所读的一些书籍。而平日的街头所听所闻,则让我知道许多在安庆发生的奇闻轶事、世俗人情。一些历史与人物的景点更成为我心中的一个个象征:塔影横江、天柱擎月、菱湖夜亭、独秀墓园——一如那携古风而穿越这纷繁的岁月——这座有着七百多年历史的城市从远古走到现在,也拥有了时下这如此美丽风景的沉淀与呈现!

如今,沐浴着新时代的春风,小城也在与时俱进中,呈现出繁华商业都市之态。而昔日的那些老房子、旧街衢也日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处处布局合理的居民楼区和一条条宽敞平直的大道。

是寻找旧时的故事,寻找少年的痕迹,还是寻找老屋的印象与过往时光,猛然发现,它们都在,并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在我内心深处,它们始终以另一种存在的方式与我对视与对话。

现在,我仍生活在安庆,那不舍昼夜的江水,日夜击打着临江的城堤;四十多年的光阴积淀,亲历中的那些人与事,随日久天长,不知不觉就一点点地沉淀了下去,自然也就有了更深的眷恋与感情!

湖,是城市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神。居处附近就有这样一片水域——莲湖。

春日莲湖的一个傍晚,落日,像一枚将熄灭的烟斗;无边的火烧云依旧悬在半空里。此时,水之湄渐次亮起的灯光,应和着湖面一层摇曳间的薄薄雾霰,黄昏的气息也便在这雾状的光与影间游移。清风徐徐,行走中,偶尔还能听到草丛中虫子和鸟的声响,或高或低或缓,又给这春日里的湖水平添了些许灵动与飘逸。竟也想起一句偈语:"境由心生,逐心而居。"在这春的日子与领地里,心弦的又一次伸张,却可感受到那微微的音响与意味的不同之处。是的,心静如这处子般的莲湖,无关岁月与人事,却仅与自己的性情有关,正惟此,方能感知它的别番意味!

故乡大湾是一个到处都是水的村庄,从小我就喜欢水,那或大或小的片片水域,我的记忆中总有一种被阳光晒暖后背的感觉:如水携来的风之气息,水鸟细细的长脚在芦草丛中忽隐忽现;天光明晰,我们尽情地在水里嬉戏,顺着水边的石缝捉鱼摸蟹……

此时,有风自湖的那边吹来,倏忽间,还夹杂着丝丝的雨,水草们甚是谦恭地低下头颅,等我也低下头去看湖,却已分不清哪一滴是原先的雨水,哪一滴是原来的湖水。感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瞬间,竟能这样在无意间到来,且来得如此清静。生活中很多的人或事,不也是这样消失了?但我知道,它们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为另外的人或事代替了。

离开村庄已有多年,城市化的生活里,我的感觉日益习惯于被自己制造的东西困扰;我知道,那个昔时戏水的少年已经走远,故乡的水湄遗留下的也仅是满地闪光的鳞甲——昔日的鳞甲、水的鳞甲。

身边不时走过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也不难想象这样的夜晚,一些没有预约中的到来,皆是因缘际会。广场上,渐次而起的光与影,热爱生命与健康的人群,像钟声一样抵达;但我却喜欢这样,静静地逡巡在这莲湖之湄,独自享受着这份清新与宁静。

湖边弥漫着淡淡草木的清香,一路随意走去,也就这么独自想着;而借着月光,我把目光也尽可能地投向远方,是要留下一些感受抑或表达中的文字,还是为了遗忘?"水,流动的是我们精神向往的历程,我们,如何揉濯自己的心叶?"当我今天再次说出30年前我在一篇文章中的这句话时,我可以感觉到:生命在这个夜里,竟也一点一点地丰腴起来,变得富有弹性和张力,慢慢地溶进这湖色的夜幕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