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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东北大鼓

作者: 白远新2024/01/14生活随笔

他一袭长衫,布包斜挎在肩,一个圆鼓,一副竹板,一块醒木和一把扇子,这就是演出的全部家当,我们称他“说书先生”。他行走在乡间的土道上,边走边哼唱着东北大鼓的腔调。是某村邀请他去说书,风雨无阻,宁早勿晚。头道沟、二棚甸、三道河、四道岭、五女山、六间房、七盘山、八里甸、九(韭)菜村、十(石)洞屯,说书先生在八里甸唱了四宿东北大鼓。“实(十)实难舍说书先生,九里草桥别乡亲。八里甸外去别村,七(其)实还是去说书。六里山前会村民,五里望到石洞屯。四步缓缓屯子进,三杯白水谢先生。二人村街来回跑,一路迎接说书先生。”

东北大鼓的演出分“唱”和“说”。“唱”是左手持竹板、右手持鼓鞭,一替一下地打板敲鼓,边打边唱。“说”是手持扇子说,扇子作道具,当刀又当枪,也可当鞭子。其实唱和说的内容是一样的,唱词是合辙押韵的,说书人怕听书人没听明白,再用白话说一遍。唱一段说一段,再唱一段说一段,连续说唱,像演电视剧。

夜晚,晚风轻拂,新月当空,萤虫隐约于禾田之上。正是乡村晚间休憩时辰。为了听东北大鼓,村民们早早地吃了晚饭,纷纷来到赵家的五间大房里,屋里梁上挂一盏玻璃罩灯,南北大炕上坐满了人,地上站满了人。地上的木桌上放着圆鼓、鼓鞭、扇子和醒木。说书人走进房间,只见他长衫一捋,咚咕隆咚咚咚咚,东北大鼓就开场了。他唱一段说一段,再唱一段说一段,听书人的情绪全被他的演出所左右,时而紧张地屏住气息,时而轻松地显出笑容。醒木一响,说书人不唱不说了,听书人有的嘀嘀咕咕唠嗑,有的掏出烟袋装烟点烟……我则总在不停地回味,他的说唱照亮了我孩童的世界。一会儿,说书人又唱起了东北大鼓,一直唱到半夜。散场时已是夜色如墨,村民们却都带着满足的心情一路说笑着各自归去。

东北大鼓多是说古,一般取材于稗史和民间传说,在我的记忆中很少有现实题材。但有的说书人也会根据时事,编上几句唱词,在开场时演唱。如秋收时他会唱:谷子呀,金黄黄,我们大家来打场。种庄稼,一年忙,谁受辛苦谁收粮。一斤黄粮一碗汤,谷金黄来像太阳。自从来了共产党,家家户户喜洋洋。那时我们听东北大鼓,就喜欢听传奇故事,特别是那些历史故事和传说演义。于是,《隋唐演义》《七侠五义》、施公案、包公案以及牛郎织女、孟姜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都被编成东北大鼓段子。还有《大清律》,全段800多句,没有说,只是唱,唱的是全部清史。从清军入关唱起,唱遍清代各帝王。或三五日,或十天半月,每日“接着说”,是一个又一个的“连续剧”。听书人都是些乡民,说书人说得通俗,都是东北话,大家不仅听得懂,而且兴趣盎然。

东北大鼓是传统说书的一种,有一人单口,有一人唱一人弹三弦的以及三人或五人同台演唱的多种方式。一方水土,一方唱法。桓仁的东北大鼓是“独角戏”。千军万马,全是先生他一人。有唱有说,以唱为主,装龙像龙,装虎像虎,自始至终全由说书人一人演出。桓仁的东北大鼓源自唐宋以来的“说话”,即说故事之意。我听到的东北大鼓中,通常多“说史”一类,从来没有遇见“说浑话”的,可见当日的说书人都很“自律”。桓仁的说书人,好多都会说唱杨家将故事,《杨七郎打擂》《杨八姐游春》《穆桂英搬兵》等,很受村民喜爱。

我那时在拐磨村村小学念书,许多历史知识,都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听东北大鼓是乡间习俗,有的人把听来的故事记住了,他再向别人说,所以说故事成了平常生活中的一个节目。

桓仁县城有个说书馆说唱东北大鼓,我到县城工作后,晚间经常去那里听东北大鼓,对东北大鼓更感兴趣了,也学唱了几个段子,并和说书的冯先生做了朋友。有时候他会让我唱上一个段子,我的心会因为骄傲而欣喜,并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无限感慨:东北大鼓呀,你给我们带来如此快乐,你让新故事不断流淌于这片土地,小小的圆鼓,逾山越谷,敲出永新的腔调,带给人们无边的喜悦与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