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面馆

老虎面馆，这面馆名字起得霸气，可坐落的地儿却实在是有点寒碜，位于东海一个海岛上唯一的一家菜场内。菜场很简陋，靠海吃海，这岛上的菜市场，卖得最多的自然是海鲜。一进门，一股浓郁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地面湿哒哒的，汪着一滩滩污水，得踮着脚尖走，还得随时提防着哪个摊贩动作过大，溅你一身带咸腥味的水。

菜场大环境如此，这面馆的硬件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一间门面半隔断成两间，只在窗玻璃上歪歪斜斜地贴了四个红字——老虎面馆。店内见缝插针地摆了七八张粗陋的桌子，居然座无虚席，把这个小馆子塞得满满当当。后厨也没隔开，一位脸被炉火映得红扑扑的壮实大嫂，正立于火光冲天的灶台前，挥刀舞铲翻炒腾挪，在这逼仄凌乱油烟呛人的空间里，竟颇有点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大将风范。

来这儿的食客有个特点，没一个是空手而来的，每位食客的手上都拎着只湿淋淋的塑料袋，一来就径直往后厨走，那儿另有位粗壮大嫂，接过袋子，哗地倒进案几上一字排开的不锈钢盆里。好奇地探头过去，一只张牙舞爪的梭子蟹，或是几条黄灿灿的梅童鱼，也可能是几尾红彤彤的野生大对虾，还有可能是只粉色的大鱿鱼，也有量少品种多的，一把蛤蜊、几尾虾、一只花蟹……

原来这间面馆只提供面条、蔬菜和加工服务，而主打的海鲜则需要你自己到菜场的摊位上亲手去挑，想吃什么海鲜面就买什么海鲜，随心所欲，丰俭由人。所以这儿只做早上和午间的生意，到了傍晚，卖海鲜的早早收了摊，这面馆自然也就跟着下门板了。

食客在菜场里逡巡一圈，挑好喜欢的海鲜，掉头就拎进面馆，大嫂接过来，边麻利地收拾好，边大声问要宽面还是窄面，粗粉还是细粉，要炒的还是汤的？至于搭配的蔬菜，只有两种可选择，青菜或雪菜！海鲜面主要吃的就是海鲜，配菜真的仅仅是配菜而已，太过花哨容易喧宾夺主。当然按当地人的吃法，配青菜都不算地道，以腌制过的雪里蕻为绝配，雪菜的咸鲜，更能吊出海鲜的鲜头来。

选好面条、配菜和做法后，大嫂会在放了海鲜的盆沿夹上一只写着一组外人看不懂的数字的木夹子，然后你就找个位置安心地等。

没过一会儿，另有大嫂就端了一只巨大的面碗上来，嗯，这儿从大厨到杂工到服务员，清一色是脸上有着常年海风吹拂留下粗粝痕迹的渔家大嫂。面碗很大，大得只能用巨大来形容，而比巨大面碗更醒目的是面条上的那只梭子蟹，足足有斤把重吧，几乎盖住了整个碗面，那对怒张的大钳子和八只爪子伸出了碗沿，虽已被煮得通红，仍保持着张牙舞爪的生猛状态。是的，这儿的海鲜面就是那么张扬跋扈，简单粗放，仗得是食材本身的新鲜味道。

来这儿吃面的多是本地的渔民，长年在海上漂泊、风口浪尖讨生活的渔民，难得上岸来的日子，要悠悠闲闲舒舒服服地过，即便是早餐和中餐，也不容敷衍糊弄。精挑细选几样自己喜欢的海鲜，裤子后兜插一小瓶二锅头，一摇三晃进了自己家似的进了面馆，把装了海鲜的塑料袋递给大嫂。几位在海上可互将性命相托的老友，围坐一桌，抿几口小酒，嗦嗦面条，啃啃蟹腿，吮吮鱼刺，剥剥虾壳，侃侃大山……简简单单的一碗面，愣是吃得风生水起，红光满面。

酒足面饱，临走时，他们喜欢跟店里的渔家大嫂拉几句家常，孩子听话不？学习怎么样？又拍着胸脯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孩子学费什么有困难，尽管开口！"

老虎面馆里几位渔家大嫂的丈夫，某天出了海，再也没回来。女人丧夫，在这海岛上并不是什么新闻。一起出海讨生活的兄弟们，帮衬着开了这家面馆，又帮衬着常来吃面。这面馆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开了下去，就像这看似再寻常不过的生活，不管遇到什么，还是得热气腾腾地过下去。

突然，觉得这看似无厘头的店名，倒也是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