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花开

人有老少，荠菜，好像也一样。

可能是先长出来的原因吧？眼前的荠菜，像一株矮细的艾草，散散落落。荠菜有一尺高，一根比灯线还细的茎，竖在地面，风吹过，茎颤抖着，像是随时要弯转的样子。茎上每隔一两寸的距离，就会横生出几根横枝，横枝寸把长，越朝上越是短，越是密，也越是细，细得像鞋线，弯弯曲曲，有气无力地垂着。枝的梢头处倒是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花叶与米粒差不多大小。

再往上看，茎的最顶端，却盛开着一簇黄白颜色的花，是无数的横枝撑起来的，花与花并排在一起，花朵儿朝上微微仰着，有一两朵是向四处散开的，明显的头重脚轻。我是替茎担忧的，茎却笔直地站立着，硬是将荠菜的花聚拢在一起，再一起绽放，这让我由衷惊叹：荠菜也开花了，而且开在最高的地方。

荠菜的叶子呢？所有的叶子都长在地上，仔细看是长在茎边上的，它们按照一定的距离均匀分布在茎的四周，一副团团拢拢的架势，一副紧密团结的样子。叶片有三四寸长，像杨树的叶片，叶脉清楚、清爽，与茎构成斜角的对望，给人一种唇齿相依的感觉，只是纳问：为何不从根上长出来？想来，大概是已经没有长大、长高的力气了。它们老了，在生命的尽头托举着茎，让茎长出枝条来，让枝条开出花朵来，是生命终结的辉煌，因为开花过后，种子就留在土里了。

在这些荠菜的不远处，还有许多的荠菜，它们的长相是不一样的，不一样长相一定因为不一样的长法。这些荠菜的根是铁锈红的颜色，圆圆的，透着一点青色，有点根牢固实的派头。叶片有点厚，很多，叶片叠着叶片，不弯曲，不破碎，它们贴着地向外伸展出去，然后形成一个圆圈，小的如饭碗，大的像蒲扇，整齐地匍匐在大地上。母亲说，这是红茎荠菜，红茎荠菜力道大，分量重，贴地紧，样子比较凶。我感觉这“凶”其实是沉稳和厚重的代名词。挖这样的荠菜，刀头插入泥地要花点力气的，因为它的根深深地扎在土壤之中。

这种荠菜老得起，老了，开花了，先在根部长出一根很粗的茎，单独的一根，是从荠菜的根中心冒出来，朝上长去的。长到与叶片一样高后就不长了，然后再在茎上开始长出花来，花朵铜钱般大小，圆整、紧凑。花的颜色偏白，里面有点青黄。阳光扫过，茎、叶、花互为映衬，老气横秋的样子就少了许多。

还有一种荠菜，是青蓝的颜色，叶片是锯齿形的，最长的叶片有半尺，叶面很薄，很干净、透着汁水。这种荠菜数量很少，这与好东西总是稀少的道理是一致的。它的形状与蒲公英的长相相似，只是叶片是托举出去的，叶片只有稀落的几根，最多的大概在十来片左右，是从嵌在泥地的根里伸展出去的。它们的茎是纯绿的，几乎没有杂色，茎比叶片短，叶片看上去青翠、嫩生。母亲说，这种荠菜适宜做汤圆的馅料，因为糯性足，鲜味足，不涩口的。我没有看到它开花，母亲说，花是开在菜心里的，花朵与绿豆一样大小，是长条形的花苞，不留心是看不见的。

现在的日子，到菜园里走一圈，会看见无数的荠菜，它们的样子、颜色、大小都是不一样。但长在一起，就是一片荠菜天地，就是一片荠菜气味。到这个地方挖荠菜，一定会问自己一个问题：荠菜是从哪里来的？母亲说，不是落种的。不是落种的，就是野生的。我想，野生总是很苦恼，首先要寻一片土地；野生也总是很坚强，因为长大全要靠自己的。我没有看见有人给荠菜除草、施肥。所以我对荠菜的偏爱，不是我看到荠菜能够长到老，而是我看到一些荠菜开花了，一些荠菜依旧不开花，依旧好吃，这个好吃的日子，我算算要半年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