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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痴

作者: 杨旭勤2023/10/23现代散文

我喜欢书,喜欢读书,从小就喜欢。

书越来越多,我寻思把主卧的墙壁改成书墙,问妻,妻笑了:"你这个书痴啊!"

对书的痴,要从家乡,从我认字算起-----

家乡山清水秀,站在田畈里,举目四望,山色青黛绵延不绝,别以为它们离你很近,"望山跑死马",实际远着呐,站在老屋后的桐山顶,白荡湖波光粼粼,圩埂田畈连成一片,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村落。明清之际,家乡属老桐城的东南乡,文风昌盛文脉流长, 乡谚流传:"富不丢猪,穷不丢书",妈妈也常说只要你们姊妹几个考得上,砸锅卖铁也愿意。有一年,双抢天旱,用水车车水歇息的空当,父亲站在田埂上,指着用泥巴糊着的田阙说:"你们就像这田阙里的水,能不能流过一道道泥闸口,靠你们自己。"这话我一直铭记于心。

记得大概读小学三年级,夏天,父亲从外带回一本杂志《山海经》,里面的神话鬼怪一下子把我迷住了,还有十五贯的故事,画着尖嘴猴腮,下巴勾出几根稀疏胡须的娄阿鼠----我坐在门櫈上,看完一遍又一遍,忘了稻堂还晒着稻谷,直到妈妈喊我吃晚饭,天已经黑了,家里的煤油灯都点上了。

吃过晚饭,乡邻们来到隔壁陶爷爷家的大稻堂,山风习习穿怀而过,蚊香与熏蚊子的稻炆子点起来了,烟气袅袅里有花露水的温柔气息,仰面躺在竹床上,星空深邃,天地辽阔,男女老少躺在竹床上乘凉聊天,偶尔几声狗吠,我则与小伙伴绘声绘色的讲今天看的故事,乘凉结束回家到大门口,父亲对我说,难怪一下午不见人影,鸡啄稻都吃撑了,要不是刚才讲的好,驮一顿好打,说着说着笑了,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少有的笑容,温润着我幼小的心灵,山海经一样的课外书让想象力驰骋,我更向往读书以及书里面未知的世界。

七八十年代,老家大部分家庭住草房,田泥掺稻草筋的土基砌的墙,为了美化,家家都在堂心的墙上贴些年画,稍宽裕些的人家,还在大茶几正中的墙上挂着中堂,写些诸如"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之类的对联,每次到外公家大伯家,墙上的挂画是我最爱呆的地方,先把下面的画看完了,贴在高处的,个子小,字看不清楚,就搬过一把椅子或长条凳,脱掉灯芯绒的鞋子,站到上面看,什么《劈山救母》呀,《白蛇传》呀,逢画必看,百看不厌。

家庭联产承包制后,村里兴起了一种家庭作坊式的副业——做鞭炮,刚开始没有一摞摞齐整的用来卷炮筒的纸,全是买来的报纸对着呈90度角的夹板一张一张叠好,工序上叫"理"报纸,寒暑假的日子,我也被安排理报纸,我常常一边理着,一边头就慢慢低下去了,正看得入神或暗自叫好,脑袋被什么轻轻敲一下,要么是父亲赏的"骨栗子",要么是哥哥用报纸提醒我。也就在这时候,加上有了些零花钱,自己买《清明》《十月》《萌芽》,我开辟了自己看书的第二战场——粮仓,趁家人不注意的间隙,偷偷带上一大捆报纸或杂志,把粮仓有编号的扣板一块一块卸下来,接着把报纸或杂志扔进去,然后带着手电筒爬进去,再把粮仓的扣板依编号顺序依次从里扣上,最上面一块留着,好透气,一切妥当,坐在稻谷上,打开手电筒,聚精会神的看起来,有时,听到妈妈在外面喊我,只要事情不紧急,我基本装聋,留恋在看书读报一个人的小世界里,不亦乐乎。

我的语文成绩从小都很好,理科一般,初二时又迷上金庸的小说,初三时,其他科目基本在及格边缘了,有一天,从云岭中学调来的语文老师张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看了你写的作文,写得好,看来你不笨,我也了解你其他各科的情况,非常糟糕,眼看下学期就要中考了,考不上,就意味着回家种田,你想过没有?"

他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激醒了我。

走出老师的办公室,后脊梁背直出汗,第二天,我就回家,让哥哥用自行车驮着一张竹床,我自己带些米和一床棉被,就住到张老师的小隔间,开始认真的补课了,后来我能上大学,有书的接缘,更感恩张老师,他和普天下的老师一样,春风化雨,播下希望与启迪的种子,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销售工作,出差多,包里总放着一两本书,在火车或高铁上,书香芬芳着旅途,让我暂时忘了业务的压力,有缘遇到一样喜欢书喜欢读书的客户,共同语言就多了起来,书就是酒,聊着聊着事就办好了。

如今,人与书同,最早买的书已经泛黄,我也从毛头小伢子,成家立业,抚稚子养老人,成了不折不扣的油腻大叔,人到中年,两鬓添白,岁月缓缓流逝,每当夜色深垂坐到书灯下,打开书,在橙黄的光晕下,我仿佛又看到那个打着手电筒,偷偷爬到粮仓里,在微茫的光里看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