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火，温罐就不会凉

我的老家出产柿子，成熟季节，满山满坡及沟壑里的柿林像晚霞飘落，火一样把大山点亮，家乡也就变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柿子个大皮薄，形状似心，故称牛心柿子，咬一口，仿佛甜掉牙。

今年因疫情卖得不好，我听说后，就拉了一后备厢回来。把那些品相好的送给了亲朋好友，有些涩的就溜在家里的暖气片码好，慢慢温着。柿子这东西，遇热熟得很快。

早年老家烧地火，垒灶台时都在炉腔旁边埋个瓦罐，有的还在两者之间留个小通道，这样，瓦罐里的水始终是热的，但不沸，所以叫温罐。温罐里常年有水，冬天洗菜刷锅、洗洗涮涮，十分方便。小时候，就把涩柿子捂在温罐里，放学回来翻一翻，看哪个软了，哪个红了，要不了多久，就能焖得红彤彤的。

冬天围着火炉吃柿子，已甜得开心。如果碰上大人们喝酒，那简直就是过小年了。屋外滴水成冰，家家的房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冰天雪地的，啥也干不了。

我们那讲究喝温酒，尤其是冬天，把锡壶浸在温罐里，从头喝到尾都是热气腾腾的。我爷爷说，温酒一是暖胃，二是有人情味。"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是不是在人心中温暖了千年？温酒话天涯，说的不还是世道人情嘛。人情如果没有了温暖，那比房檐下的冰溜子要冷得多。

我们小孩最喜欢看大人喝酒，因为他们一喝酒，天南海北、三皇五帝、狐妖神怪，云天雾地，我们可以听故事。这时我们再无法无天，也不会遭到呵斥。最关键是，他们的酒还没怎么喝，下酒菜早已把我们的腮帮子都撑得鼓鼓囊囊的了。他们不但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干喝，他们依旧是乐呵呵的。

喝酒聊天，少不了家长里短。每每谈及谁家遇上了点事，谁家有了病人，谁家孩子还没交学费等等，都会引来大家一阵叹息。第二天，准有人登门，有送棉衣的，有送鸡蛋的，也有送钱的。那时都穷，各家能拿出来的都不多，但集中在一起，还是能救一时之急。应了老家的那句俗语："只要有火，温罐就不会凉着".

隆冬，大雪弥漫，河流山峦冰封素裹。村庄里，总有几扇窗户热气缭绕，玻璃上挂着水珠子。大家聚在一起聊着、笑着，脸色像熟透的柿子，红彤彤的。

堆在散热片周围的柿子，一点点的泛红了，起初是一小片，淡淡的，逐渐颜色变深，面积变大，向四周晕染过去。一天，妻子尝了一个，说真甜。

我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差不多了，堆在外层的还不行，芯还是硬的，就调整了一下。又过了些天，慢慢的都红了起来。那红红的一堆柿子非常亮眼，看着就感觉到温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