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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菜

作者: 陈峰2023/11/20优秀散文

一位餐饮老板在朋友圈推送了一条消息,烂大街的爱,比不上妈妈的菜。大概是定期打卡、刷存在感,提醒客人到店里消费吧。然而,这条消息却让我有些泪目了,母亲不在了,何谈妈妈的菜!想想,也不能怪发朋友圈的人,人家针对的是不特定对象,高兴,就偷着乐吧;不高兴,就自个儿扛吧!

母亲离开整整十年了。母亲在时,儿在千里之外,吃妈妈的菜,也是一种奢侈。母亲不在了,就彻底断了这份念想。父亲先于母亲十四年走了,家还在那里,我却成了过客。近年来,每隔两三年回去一次,差不多都是在固定的节日——清明节。我吃了二十几年父母做的菜,却从来没有为他们在坟前送上一碟菜。小时候,常常看到姨父姨妈,在外公外婆的坟前,摆上几碟他们生前爱吃的菜,我总是感到不理解。现在,真正理解了却不时兴这个了,城里人都是烧别墅、烧汽车、烧手机,我却只能从外地带上一瓶好酒、一包好烟,在父母的坟前祭酒、点燃,然后磕头、作揖、伫立。

每次回到老家,亲戚、朋友、同学都非常好客,蒸煮拌炖,满桌满碗,生怕怠慢了我这个远道回乡的"客人".说实在的,不是手艺不精、食材不好、招待不周,而妈妈的菜是以亲情调制、以时间熬煮、以思念慢炖而成的。亲戚朋友的菜只能说是"家乡的味道",但是,还称不上妈妈的菜。记得母亲健在时,每次得到我确切回家的消息,就开始忙着张罗了。从出生开始,母亲就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腊肉配什么菜,豆腐怎么做,豆芽几成熟,对儿子口味拿捏得分毫不差。每次回到家里,这些菜就琳琅满目地端上来了,你想吃的都在桌子上,恰到好处地满足了舌尖上的乡愁。

母亲做菜,父亲种菜,正是他们二人默契配合,才让平凡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1995年,我刚好大学毕业时,父亲因为生病提前离开了工作岗位。父亲是闲不住的人,就开始摆弄家里菜园子。父亲从事过多个行业,买什么种子、施什么肥、怎么杀虫,都非常在行。这些蔬菜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以野蛮生长的姿态回报着父亲的辛勤劳动。他们两人吃不完,要么送人一些,要么把蔬菜晒干。如果大姐、二姐回家,就给她们捎上各种各样的蔬菜、鸡蛋、干菜。当时,我还没有成家,只能回家吃吃,也吃不多,更带不走。平凡的日子总是朴素美好的,一旦被打破就是一地鸡毛。父亲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我感到了莫大的焦虑和隐隐的不祥。在经过市人民医院和西京医院的确诊,父亲患上了夹层动脉血管瘤,尽管我经常宽慰父亲,但是,自己却偷偷流泪,这个定时炸弹无数次在夜里把我炸醒。

刚刚爬完大学这个坡,正准备再爬一个坡时,被猝不及防的意外瞬间击倒。那一年春节前几天,大约腊月二十几,当我辗转步行到家门口不远时,看见父亲母亲站在寒风里,一人拿着一把铁锹,正在河滩里劳作。父亲看到我回来了,点点头示意让我先回家。那个时候,已经不是种菜的季节了,况且全是烂河滩,连一点砂土也没有,或许,父亲以这种方式缓解胸口的疼痛,但是,我更宁愿相信,父亲在这个必经路口等着儿子。我回过头,父亲正目送我前行,双手扶在铁锹把上,曾经把算盘拨得啪啪响的手,为乡亲写对联的手,为孩子理发的手,拿粉笔写字的手,辛勤劳作的手,有气没力靠铁锹支撑着。我没敢多想,父亲枯槁的身子随时会轰然倒塌!

过完春节,我全力投入到考试准备中,甚至以立誓的方式,不给自己以任何退路。那时,我还在家乡工作,春节过后的三个月,只不过几十里的距离,再也没有回家。父亲在翘首以待多少个周末后,还是没有见到儿子,终于跑到单位拨通了我的呼机,我回电话时,父亲说话声不像以前那样有力,不时喘着粗气。我给父亲说,考完试就立即回家。五月的一天凌晨,我正准备登上出发的列车时,姐姐哽咽着打来电话说,父亲走了。那一年,我做了人生中一道最难的选择题,在哥哥姐姐地劝慰下,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星夜兼程向目的地进发。临行前,我跪在躺着的父亲跟前,再三站立、跪倒,再站立、再跪倒,天空下着蒙蒙小雨,我遇车就搭、见车就上,到达目的地已是深夜,还没来得及看考场。第二天凌晨,隐隐感觉父亲喊我,我立即翻身起床,啃了几块烧饼,连续参加了三场考试。再次返回家里时,父亲已经入土为安了,我跑到父亲坟前大哭一场,烟包还没有完全熄灭,五颜六色的纸屑散落一地。竹林里的土堆,真实而确凿地告诉我,父亲永远天人永隔了!后来,虽然答对了这道选择题,却留下了终身的遗憾,我宁愿背负沉重的十字架,接受道德良心的审判,让人指责这个不贤不孝不敬的儿子。

随着父亲的去世,母亲逐渐年事已高,再到后来母亲去世,妈妈的菜正渐渐淡出我的生活。如今,我已经在外地生活二十二年了,味蕾早已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但是,家乡的味道一直深深根植于肠胃里。只不过,每次回到家乡,我对吃什么早已坦然了,绝不再提起妈妈的菜,因为不会有人为你做了,也再也不会有这道菜了,就让它永远尘封在记忆深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