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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缕缕忆粉条

作者: 庄学2023/12/07现代散文

客从万安山下来,中年女人,偏高的个子,身穿呢外套,干净利落。一进门,她就把掂着的一大袋子粉条往地板上一杵,大着嗓门说着拜年的话。她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她也不见外,说他们村虽在山沟里,但是盛产红薯,手工做出的粉条纯天然,透亮、好吃,是绿色食品哩。她也健谈爽快,不时还伴着朗朗的笑声,说起他们苇园村,如数家珍。她说,山上山下都在开发旅游哩;还说,他们村不大,但是出了好几个教授名人哩。她是村干部,习惯了走到哪儿都替村子“发帖”,当面给她“点赞”也是必需的。

这袋粉条伫立在那儿,丝丝缕缕拉扯出经年岁月。青春年少时,下乡插队总是感觉欠吃的,闻见哪个地方飘来“吃”的味道,就想抓一把往嘴里放。闲冬,生产队白天磨红薯出粉,夜间则漏粉条。为啥在冬夜里漏粉条呢?还真的顾不上问。乡村的冬夜,漏粉条作坊的煤炉子散发着暖暖的红光,男人们围着大煤炉子,聊闲话道古今,给漏粉条的师傅打杂挣工分。子夜时分收工,有人去生产队的菜地里抱两棵大白菜,切三五斤豆腐,就着热锅热粉条下一大锅,如果哪天有意外得来的油渣或者肥肉板油,那真是比过年娶媳妇还爽快。粉条滑得像泥鳅,勺子盛不上来,就下大筷子捞。

当然,漏粉条有分工。和淀粉的,得把粉疙瘩捏碎,和得滋润,漏出来的粉条就不会有粉疙瘩,看相好;有人执二尺长的筷子,专门从锅里捞粉条上杆子;当然还有专门烧火的;主角便是掌漏勺的大师傅。大师傅不仅需要强有力的臂力腕力,还要拿捏好力度、速度、高度,漏出的粉条就粗细均匀,品相好。大师傅不年轻了,华发间杂,一根根直立着,着白褂厨衣,高于大锅多半个身子,那举漏勺的架势,像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将军。大锅约三尺直径,泛着细浪,冒着白色的雾气。他自信且笃定,手执一瓢粉面团,右手腕朝上,夹紧腋窝,左手掌轻轻匀速地敲打着瓢帮,就有粉条探头探脑地从漏勺下露头,然后一条条地渐渐地下坠拉长,如一群青龙潜水,前仆后继地滑入热腾腾的大锅里,随着水花使劲地翻腾,隐隐地便有了高歌亢进的旋律美。我询问大师傅漏粉条的秘诀,他只是淡淡地说:久了,就顺了。

后来,我与城里的李教授见了面。他告知我,冬夜做粉条不仅仅是为了应时,也是利用严寒。漏出来的粉条挂在外面,经过一热一冻再一晒,粉条就具有了晶莹的本质,琥珀般耐看。折一节,细细咀嚼,乡野的清新充盈了味蕾。

岁月间或有杂味,那时粉条却很纯正。我曾驱车三十多公里,去夹河滩翟镇镇的街上,只为品尝专营早餐“凉粉条”。从清水桶里捞出清亮亮的粉条,浇上各种佐料的汤汤水水,爽口,当一根根粉条吸溜入喉,溽热顿消,那一份岁月的感觉、一份清凉便留存在了唇齿间。凉粉条成为一种记忆,许多远离家乡的人们,也惦记上了这一口。难道仅仅是为了一口吃的吗?

久远的回忆总是清新如昨,一个个细节扑面而来,敲击漏粉条瓢帮的声音“嘭嘭嘭”在岁月的长廊里,訇然作响,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