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疙瘩的春天

上初二那年春天，节气已经过了春分，我按母亲吩咐下菜窖去拿最后几棵冬储白菜。我刚下到窖里，就闻到烂菜帮子的霉味儿，这跟以前满窖弥漫的清新白菜味大有不同。我知道，这个菜窖的使命已经完成，该废弃了。

那天，我帮母亲切白菜包饺子，发现白菜根部的菜帮子下膨胀出了几个指甲大的鼓包，那是菜心开始抽薹了。切到白菜根部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下刀，尽量躲着菜薹，村里人没有吃菜薹的习惯，总觉得它有一种怪味。最后，白菜根部被切成了个拳头大的菜疙瘩。

家里已经不养猪，菜疙瘩就是没用的垃圾了。我忽然想到寒假里刚看的小说《青春万岁》中杨先生家养的白菜花。于是，我突发奇想，就把这个菜疙瘩放进一个大碗，注了些清水，放到朝阳的窗台上，看看它是不是也能开出漂亮的白菜花。

几天以后，淡黄色的菜疙瘩缝隙中探头探脑地钻出了几个黄豆大小的翠绿叶片。又换了两次水，菜疙瘩中长出了更多的小叶，而先钻出来的那些挤挤挨挨卷着的叶子已经舒展开来，变成了绿莹莹的一簇簇。

过了清明，从一簇簇的绿叶中开始抽薹了，吸足了水分的菜薹起劲地挺拔而上，菜薹茎上错落地缀着鲜嫩养眼的绿叶。大碗已经有些盛不下这个生机盎然的菜疙瘩了。

清明前后，栽瓜种豆。在篱笆下栽丝瓜籽的时候，我顺手把菜疙瘩种在了菜园子中的菜畦埂儿上，还浇透了水，就等着它开花结籽了。母亲说，想让白菜开花结籽，去年立冬砍菜时就要预留下白菜根子。这季节，把带菜根子的白菜头种下去，才能生根立棵儿，这个没根儿的菜疙瘩最后能长成什么样，真不知道。我心中一直有所期待，就只管给菜疙瘩定时浇水。

天气逐渐转暖，早晚依然很凉。菜疙瘩抽薹而出的弱小茎秆上的叶子间，开始吐露出小蔟的青穗儿，穗顶端则布满了米粒大的嫩绿花蕾。进了五月，不经意间，花蕾就绽开了许多金灿灿的小花，颜色比秋天汪洋一片的向日葵花还纯净明艳。四瓣儿的金色小花，使得方寸间春意烂漫。它们先是像一个个小喇叭，后来又像是一群小星星，它们恣意怒放，极力呼应着呼啦啦到来的春天。这些不起眼的白菜花竟然也吸引来了几只嘤嘤嗡嗡的蜜蜂。肥硕的蜜蜂刚落下的时候，细嫩的花茎就颤巍巍摇摆起来，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慢慢谢了的白菜花下逐渐长出了牙签粗的绿豆荚，豆荚顶端还带着一朵略显枯萎的小黄花，因为有了这些绿豆荚的映衬，亭亭玉立的尺把长的花茎显得格外端庄朴实。

对我一向淡漠的父亲破天荒地对这个菜疙瘩花也有了兴致，他经常不声不响地去看它。趁着父亲心情不错时，我问他，这么羸弱的菜疙瘩结的白菜籽能种出白菜吗？他很肯定地说，多小的菜籽都能生根发芽，精心管理好了，生长期间，把施肥、浇水、松土、灭虫、除草的功夫都下到了，秋天一样能长出棵壮心满的大白菜。

听了父亲的话，我脑袋中灵光一闪，突然间觉得心窍洞开。一个要当垃圾扔掉的菜疙瘩，就是给了它一点清水，它就充满了自信、追求和憧憬，它默默地长叶、抽薹、开花、结籽，唱出了最顽强的生命赞歌。菜疙瘩是我的榜样啊！

从那个春天开始，我学习的劲头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