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光

记得上小学时写作文，我曾把“枫叶红了”写成“红叶疯了”，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好形象，枫叶红的时候，像燃了一把火，确实有“疯”的样子。只是我更喜欢把这一丛一丛的“红”，叫作小阳光。小阳光，这样轻轻一喊，我仿佛看到了那娇小可爱的模样，暖意融融的。

旧时江南，晚稻收割以后，会有稻草垛码在田野上，从远处望去，金黄的一垛一垛，像一朵一朵的小阳光。稻草垛是温暖的，在凛冽的北风中仍能感受到。偶尔还能发现有鸟儿就地取材，把巢筑到了稻草中，这鸟儿通常是麻雀，麻雀大约是鸟类中最不讲究的，似乎什么地方都可以做窝，却不知稻草垛很快将被农家人当成柴火烧了。

稻草人也是一朵一朵的小阳光，三三两两地站在农田里，被风吹得沙沙响，不过这也是旧年的事了。如今，稻草人早已淡出了农家的视野，但在景区还不时可以看到，景区内的稻草人成群结队，它们的风姿，比我记忆中的稻草人要绰约多了。

冬天的假日，我喜欢去乡野。乡野的冰层，比城里的要厚上许多。找个石头，轻轻划动冰层，让冰块在阳光里一闪一闪，开出一朵一朵小阳光。或者取一块冰上来，用力摔成一瓣一瓣的小阳光，然后，看着这些小阳光在真正的阳光里融化。儿时，我特别喜欢阳光下小冰块亮晶晶的样子，那时乡下的水特别清澈，冰块有时还被我们当成冰棍吃，只是少了点甜味儿。

老觉得，某一天，有一尾鱼会被冻在冰里，那样，我就可以从冰块中取出鱼来了。如果这尾鱼会说话，让我放了它，我就把它放了，可能它是鱼中的精灵呢。小时候，我总相信童话，希望童话里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比如，很多年以后，迎面碰上一女子，微笑着对我说，她就是被我放生的鱼儿变的。到现在，我依然相信万物有“灵”，也相信我记忆中的这些小阳光从未消失，它们只是被藏在了一些草叶中，或者泥土里。

我还相信冬日的小阳光，藏在被窝里。在寒冬，只要被子白天晒过，晚上盖在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香喷喷的味道，特别好闻，那是阳光的香，那些看不见的小阳光，正暖着我的身子。

在我看来，冬日最享受的事，就是在阳光很好的假日，坐在阳台上，品品茶，看看书。风吹动着的小阳光，裹着一缕缕茶香，在字里行间一跳一跳的。恍惚间，我会觉得文字就像蝌蚪，在一朵一朵的小阳光里游动着。而我，仿佛长出了一对透明的小翅膀，早已飞得很远了。

很远的地方，枫叶已经红过，稻草垛还是在的，稻草人走进了童话书。冬天的乡野，依然结着厚厚的冰，鱼还是鱼，并没有变成什么。还有，我的假日不多，因此享受暖阳的机会也不多，于是分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