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熟了

又到一年夏季，家乡的桃子熟了。桃林里，满树满树的桃子沉甸甸地垂挂在枝丫上摇摇欲坠，似调皮的娃娃在荡着秋千。

浦东南汇是我的家乡，那里盛产桃子。记得小时候，每当夏天桃子成熟时，家住农村种有几亩桃树的婶婶便邀我去她家品桃子。住在乡下的那些日子，是我这个生活在县城里的小女孩一年中最开心、最惬意的时光。傍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婶婶手拎一篮鲜嫩欲滴、皮薄肉厚、味甜汁饱的水蜜桃让我和堂兄妹几个吃，早已等候不及的我抓起一个往嘴里送，甘甜的汁水直沁心脾，来不及吸吮的蜜汁顺着指间滴在我的花裙上，染成一朵朵桃花。清晨，我跟随婶婶去桃林摘桃子，怎奈我人小臂短，踮着脚尖也摘不了几个，只得乖乖地俯首捡拾吹落在地的桃子，口干舌燥时，顺手拿几个桃子用衣袖拭去细细的绒毛大口咀嚼，既解渴又饱肚。

桃子成熟采摘后，销售成了一大难题。记忆中，每逢桃子采摘期，供销社便会组织人员定点收购，但需求量不多，计划经济年代，桃子的收购量也是按照计划来执行。婶婶看着客堂中堆积如山的桃子发了愁：除了按户定量交售收购站后，其余的都得自己想办法兜售。大热天，这娇嫩的桃子如不尽快销售出去，很快会烂掉，收入受损。婶婶一筹莫展地呆坐在板凳上，一双手下意识地搓着她系在胸前的围兜，唉声叹气。站在一边的我望着满脸惆怅的婶婶，心中十分不安，学着大人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会直"来安慰婶婶，话一出口，一个"船"字猛然提醒了我，后窗外，南北相通的随塘河中往来的大小船只驶过无数，每天拉几筐桃子到岸边吆喝着卖，那婶婶家的桃子还愁卖不掉么？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亢奋，忙向婶婶献计。"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吗"?婶婶用怀疑的口气问我。"试试看吧！"我答道，"不过，得让弟妹们帮我一起吆喝喽！"说着，我就把堂弟妹召集了过来，使足劲儿拉了几筐桃子到岸边吆喝起来："卖桃子喽，新鲜的水蜜桃包熟包甜喽！"几声稚嫩的童音传向河中行驶的货船，烈日下，饥肠辘辘口渴难耐的船工正愁没有解饥渴之物，这水蜜桃正中下怀呢！于是，赶紧把船靠岸，掏钱争购桃子，很快几筐桃子一售而罄，我们几个小屁孩欢天喜地地拖着空筐，揣着钞票回家向大人邀功去了。那年，我是以小功臣自居回到县城的家里，着实在父母面前嘚瑟了一番。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我，一个当年的黄毛小丫头也已年近花甲。

前几年的又一个夏天，婶婶让堂弟陪着给我们几家亲戚分别送来桃子并告知：她们家的桃园被政府部门收购，次年将统一开发打造农庄，成为春赏桃花、夏尝蜜桃的旅游景点，这是最后一次来送她们家自产的桃子了。说这话时，我分明看到婶婶的眼里闪过一丝泪花，但很快又面露喜色："我当了一辈子的果农也该歇歇了，政府每个月给我养老金，吃穿无忧，我做梦都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