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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开

作者: 靳丽娜2020/04/02优美散文

春风慢慢的,十亩菜花慢慢的。

一场雨水过后,麦苗、蔬菜更加丰润青翠了,不同颜色的绿深深浅浅地泼洒着,兀自可爱着。油菜们杂在一汪汪的绿中,娴静而优雅,宛若待字闺中的女子。垄间传来新鸟的初啼,似有吟咏之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东风疾,路上行人匆匆,没人注意到那碧波微漾的田野里隐着浅吟低唱的女子。

惊蛰还未至,碧绿的田园里忽地出现了三两朵乍开的油菜花,金泽闪闪,嫣然摇动,春风好像柔软了许多,让人感到时令的蓦然回首。接着便有了一两行,如同灵动的诗句,卓然挺拔于秀美的篇章,让人侧目、驻足。这盈动的诗意瞬间感染了春风十里,春风沿着金色的韵脚向远处拂过去,这韵律中疾翔着哨音,撮口一呼,众多花黄像灼灼金冠被那些女孩子们调皮地举出翡翠的湖面,她们旋着,笑着,闹着,向四野跑,向山冈跑,向河畔跑……

春天踏着油菜花的乐音来了!千顷湖色,她们一片片晕染,一层层涂抹。日日走过的桥畔忽然有了明目善睐者,她们聚于小河边,簇簇相拥,朵朵密集,犹如三千佳丽胜日寻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将一条碧水妆扮得溢彩流金。小路悠悠,清溪涓涓,菜花临河绵延,似霓裳,似欢歌,似守渡的号子,伴着枝上鸟鸣,陌上繁英,向四方曳动摇远——只待千帆过尽,风中飞起花黄瓣瓣,耳畔细语隐约,对岸便有人念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褰裳涉水……

菜花们揭竿而起,仅仅三两日便攻城略地,挥洒王者之气,气吞山河。你看,那黄色沿着日轮月轮渐次变幻,由淡至浓,由薄及厚,洋洋洒洒,把豆蔻年华里的委婉含蓄演绎成豪迈奔放。它赋予村落不尽的传说,它给予万户无限的修辞。明艳艳的黄落在山地丘陵俨然一个新王朝的降临,颁发着道道圣旨,乡村恭敬称诺在王的旨意里;落在平原河谷则像府库打开的万金,淌泻在村庄百姓的门楣前,池塘边……将浩荡河山一道黄一道绿镶嵌进史诗般的画卷。

古时,油菜被称作芸苔或胡菜,先于胡、羌等地种植,之后便沛沛然芳香燎原,沸腾翻卷的火焰延伸至黄河,至长江。这条日月锻造的河流澎湃在山川、平原,汤汤不息,为春日大地谱写下一部部恢弘乐章。奔腾如大宛良驹,飞舞如霓裳羽衣,鸣奏如黄钟大吕。春天十二钗,我愿许菜花为冠首,迎春、玉兰、桃、李等些微拘泥于庭院井栏,移步即换景。而菜花不同,一出场便金花璀璨,巍巍壮观,气度非凡。

书写下浪漫主义诗篇的伟大诗人屈原,曾“制芰荷以为衣,集芙蓉以为裳”,以“香草美人”譬喻美政与高尚人品 ,而今当我掬起一捧阳光,与山川共挹清芬,浪漫情怀便于胸中激荡,多想制绿叶为裙,集黄花为冠,召唤蜂蝶歌舞营营啊。

沿阡陌缓行,见前面园中有一灰褐色鸵鸟,我折下一枝金灿灿的花蕊轻轻挥舞,它阔步前来,隔着绿篱将长长的脖子伸出,扁扁的嘴巴一张,蕊朵便被它“咔咔”吞下,嗬,那是怎样的滋味呢?它抬起头又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我,似乎还想吃。我转身离开,不能再折花与它了,每一朵菜花是多么金贵啊!乾隆皇帝曾作诗赞曰:

“黄萼裳裳绿叶稠,

千村欣卜榨新油。

爱他生计资民用,

不是闲花野草流。”

菜花哪里是“闲花”呢!它关乎民用生计,此诗蕴含着皇帝对天下百姓苍生的大爱。乡亲们在等着它籽粒丰盈,榨取新油呢。“待到茎悬褐荚熟,颗颗果实报农酬”,说的正是菜花,它们凌寒冒雪,历经风霜,痴心为的就是三春后结籽为农家,香飘千门万户的日子。远近起伏的菜花涌起千叠金浪,载着驳船样的村庄向梦想启航——

这个春天,我打垄上行过,多出了千顷光阴呵,一束束,盈握在手,我可用奔腾法、倒流法、穿越法,大把大把地抛向邈邈岁月,借助金辉返归童年,或至乾隆年代,赋诗,荡舟,烟花三月下江南,看盛世的小桥流水是怎样被菜花的灯盏点亮;看春天的诗卷是怎样击着慢板,让乡村气韵生动,让田野骋怀怡情,让春水气势喧赫……

听呵,每一行花开都颤动着诗想的音律,每一个村庄都攥着亮亮的金钥匙,它们开启了春天的八音盒,将浸洇着天籁之声、心灵之音的交响乐慷慨地奏响于天地——那是菜花携着乡村欣然演奏的天地万物间的和合与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