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木棉树

一

五月，一座濒海的城市，每一天的梦想都是从海面上滚烫脱水而出。一棵棵木棉树抛开失去花朵的疼痛，扬起唦唦的舞姿。稀疏的叶间，挂着白色的花絮，像是空中的云朵停留在树枝。如去年深冬的雪，拒绝融化，做一个盛夏的抗争者……没有多余的动作，我沉默于视线中的风景。生不同命，这些木棉树的叶片为何有的青绿，有的泛黄。人，何尝不是？深不可测的苍穹，远道而来的阳光依旧炽热。就像我，故乡遥远，而周身仍然散发着壮乡泥土的气息，还有无法模仿的方言。一群青鸟，满叼着这个城市的喧嚣，从我的深思中打戏而过。它们所望到的远方，有海岸的线条，有潮汐的汹涌。它们飞翔的翅影下，有纵横的街道，闻风而动的树枝，永不停歇的车水马龙。——还有我那背着光芒的身姿。而目光所触及的天际，是日落时的疲倦，日出时的步履匆匆。是石头与玉米穗色调的村庄……

二

当太阳悄悄地把我的身影移动，我才知道，我的灵魂还是活着的。但是比木棉树的舞姿略显僵硬、沉重，只因我那灰色的身影里面，还负载着一些无法提取的乡音，还有书写不尽的文字。木棉花絮哟，如同故乡的云，觅见了我的踪迹。一种背井离乡的沉重，被它轻轻托起，让我霎时间淡忘了初春里的别离。在它的白里，隐藏有故乡的宁静。游离在风中的情思，是一个季节失去花朵的悲叹。木棉花红，曾经在去年冬天温暖着我一路的归程。而此时，我却无法寻找到它当初的容颜。谁都不知道，它魂归何处。漂泊的岁月，一片由海滩填造的土地，埋葬了它的芳华。青春，从枝头到根，一次瞬刻间的落地犹如一场漫长的回归。就这样，尽管如何去寻觅，在时间的声浪里再也无法搜索出它娇艳的姿色。尽管花期短暂，木棉树所盛放出的热烈，每一片花瓣，都是生命的悸动。

三

一枚枚，一簇簇，在故乡的红水河畔，我称它为英雄花。那平向伸展的枝桠，缀着无序的新叶，往日的注目已经荡然无存。而五月里的花絮，细细绵绵，酥酥软软。它，不懂世态冷暖！风一吹，就漫天飞舞。它在秀一场初夏的零乱，一团团，一絮絮。在这条向北的大道上，仿佛是我的乡愁，在不停地随风打滚，满地呻吟。落定，如同五月里的一场雪，它蘸着季节的药水，将思乡人内心的疼痛涂抹。

四

一行行被阳光包裹的文字，诗意被木棉花絮粘附，风掠过情感的肌肤，凉意四起。临海的天空，连故乡的名字都沾满海水的味道。而木棉花絮，是纯净的。它像是我丢失在季节里的思念，只要心系故乡，哪里都有归途。看，它如此的无拘无束。或者，它在寻找着什么？倚于凝望的眉角。倚于涂满阳光的额。倚于负载着颠簸流年的肩膀……

五

在一隅无风的角落，它沉下犹豫不决的心思，遍地都是它失落的喃喃腹语。所有的躁动源于风又止于风，紧伏泥土，圆满的回归 。此时，我那灌满风凉的耳洞，仿佛隐约地聆听到它匍匐的身姿下，还遗落着炸响的春雷，以及木棉花开花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