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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作者: 艾汀2020/04/11经典散文

如果让我想起一个人,立刻就流下泪来,而且悲痛欲绝,就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顿时满腔酸楚,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我的外婆。

我像许多人一样,是外婆抚养大的,对外婆记忆最深,思念也最深,可惜的是外婆去世太早,她没有看见我长大成人,没有收到我这个小外孙一点一滴的回报,所以我才有上面这样的感受和悲痛心酸。

外婆是上世纪那种典型的家庭妇女,缠得三寸金莲,只会围着锅台转,从没有见她上山劳动过,也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我最初的记忆是外婆抱着我,来到硷畔上晒太阳。冬日的村庄静悄悄的,几只麻雀落在电线上,晃来晃去,真担心它们会掉下来。外婆指着坡底牛号里一群垒粪的妇女,说这是谁,那是谁。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愣愣地看。

后来,外婆背着我要过河,她踩着沿石,走一步,喘一口气,并且一再嘱托我,把眼睛闭住,不要看水里,水里有蛇。小孩子一般都怕蛇,所以外婆吓唬我,不让我看水里,其实是怕我看湍流的水,头晕,从背上溜下来。

我们家的窑顶上,有一个燕窝,燕子年年来筑巢,孵卵,喂黄嘴小燕子。外婆一边给我喂蒸熟的洋芋和小米稀饭,一边会说:“快吃,你不吃,就让燕子抢着吃了。”当时我就想,大人们常说燕子是吃虫子的,它不吃粮食,怎么会和我抢着吃饭呢?外爷听见燕子叽叽喳喳叫唤,就会给我挤眼睛说:“不吃你们谷子,不吃你们糜子,你要是打我,我就给你拉一泡稀屎。”所以我知道外婆吓唬我,仍旧不好好吃饭,害得外婆撵着给我喂饭。

我长大一点,外婆就一手拖着我的手,一手端着个洗脸盆,到小河里去洗衣服。外婆找到一块青石板,在上面搓洗湿淋淋的衣服。我在一旁茵茵的草地上玩耍,看河里的蝌蚪和小鱼,或者捉蝴蝶蜻蜓玩,外婆看见我真的捉住一只,就让我把他们放了,说:“蝴蝶也是一条小生命,死了多可惜……”。那时我真的不懂外婆的话,对死的概念不是很理解,也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

再大一点,我记得家里来了串联的红卫兵,他们有男有女,都打着红旗,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绿军装。他们帮着我们扫院子,担水,劈柴,是很勤快的一群年轻人。有一个女红卫兵生病了,躺在我家的一眼土窑里,外婆端着一碗蒸鸡蛋给她送去,我也跟着去了。我见她留着两条短辫子,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见外婆从门外进来,立刻坐了起来,很感激地端过碗吃着。她走时给了我一块小海绵,我不知道有啥用,常常用它吸锅台上的脏水玩。若干年后,我上学了,外爷把它拿出来垫在墨盒里,让我练习学写毛笔字,才知道海绵的用处。但那时外婆已经去世了,她没有看到我上学,更没有看到我学写毛笔字。

外婆去世很久,我经常梦到她,但只限于梦到,却从来没有见到她本人。我梦见外婆并没有去世,而是正在城里的医院住院治病,我要去看她,可是总有人拉住我,不让我去,急得我挣扎着,哭闹着,就是走不脱,而后就醒来了,知道是梦,于是憋着尿,不想起来,怕梦跑了,想继续睡着,继续做梦,希望这次能挣脱束缚,独自进城去看外婆,但是每次做梦,都是梦见外婆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我总是见不到她,于是我流着泪醒来了,直到再也睡不着觉为止。你想我思念去世的外婆,却做梦都梦不到她,你说急人不急人,气人不气人。

唉,逝去的外婆,抚育过我,爱过我,疼过我的外婆,总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意识里,让我能够想到她,知道她的存在,却无法摸到她,见到她。她如影相随,不离不弃,始终关注着我的一切,多少让我感到一丝幸福和无奈的慰籍。我要告诉我的孩子:“如果你有时间有机会去看父母、爷爷奶奶、外爷外婆,那你一定要去。”我想说的是,看他们没有一次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