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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灶台

作者: 任宏斌2022/03/11优秀散文

去年,母亲随哥嫂一家住进了镇街移民安置楼房。楼上楼下外带一小院,自来水也通到灶台边上,条件比原来的老屋好多了。

住到楼房里的母亲怨言颇多。水泥路面遮盖了泥土的清香,电饭锅煮的米饭不香,一句话——没有土灶她不习惯,她还是喜欢在烟熏火燎的泥巴灶台上做饭。

每隔一段时间,她会偷偷步行二十多里山路回到老庄子住几天,致使哥哥嫂嫂怨言很多。前段时间因下雨路滑,她回老庄子时摔断了胳膊,到现在仍然打着绷带。哥嫂要我劝劝母亲,可我又能说什么呢?母亲当媳妇时就与土灶台做伴,用她的话说:“眯着眼睛也能做出美味饭菜”,如今用家用电器做饭,母亲自然不习惯。

然而,劝说母亲的同时,灶台前母亲的身影却将那些烟熏火燎的往日时光引入我的思绪中。

小时候,家里人多,做饭用一口大铁锅,活动的铁锅不用时就放在灶台上。灶台是长方形的,分前灶和后灶,外面通着泥巴堆积的烟道。顺风时,木柴火苗旺,炊烟飘得很远,灶屋里光线也亮堂。遇有刮风下雨的天气,灶屋里弥漫着烟和水蒸气,让人睁不开眼,呛得嗓子生疼。灶台边缘伸出10公分的宽度,可以摆放碗盆、勺子等工具。灶台就是母亲的地盘,我知道,母亲一定是从祖母那儿继承的,祖母又是从她婆婆那儿收获的,越往上溯源,她们的这种传承关系就变得越坚固、结实。灶台把一代代女人拴在一种宿命里。

母亲是从什么时候钟情于灶台的?我不得而知。时过境迁,但母亲围在灶台边忙活一家人饭食的印象仍记忆犹新。

母亲下地回来,习惯性地钻进厨房。她先拿起炊帚快速地清扫灶台上的尘土,即使没有尘土,母亲也要细致清扫一遍,这似乎成为她的一种习惯。生火、烧水、和面、擀面,母亲长刀切细面的功夫在村里很有名,一尺长的大宽刀在手里轻松驾驭,如发丝的面条有一米长,所以村里红白喜事都喜欢请母亲帮厨。母亲忙活的时候,我边看书边在旁边帮母亲拉风箱,风箱呜呜地响着,吹得灶下的火呼呼地燃着,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细密的汗珠将额头上的发丝粘在耳边,她一边忙活,一边理一理,家里穷,她也舍不得买发夹。

母亲站在灶台火光前,脸庞慈祥得如同一缕阳光。她看上去很平静,也很愉快。我觉得母亲是喜欢站在灶台前的这种感觉,她大概觉得,一个女人,站在灶台前是天经地义的,她永远站在她们那代人无法解脱的习惯和传统里。

偶尔,母亲会一边做饭一边哼着歌。母亲唱歌的时候,风箱声就成了伴奏的音乐。听母亲的歌声,看着火焰从灶前柔柔地冒出,好像把母亲沉浸在一种迷离里,有一种不可言说娴静的美。

吃饭的时候,母亲依旧站在灶台前,家里饭桌小,凳子少,母亲安排好我们的饭食后,她就站在灶台边吃饭。好多年后,我仍觉得母亲是站在我们的背影里。

站在我们背影里的母亲,默默地吃饭,默默地为全家人盛饭,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那些辛苦。

母亲一年年地辛劳付出,灶台就是她的天地,她的舞台。在陇东老家,男人们忙着下地干活,是没有时间做饭的。父亲心疼母亲,有时候想给母亲打下手,母亲也会拒绝。她把灶台里柴火引燃,待柴火燃旺后,会抽出几根燃得正旺的柴棒架在一个旧的铁瓷盆里,让父亲端到院前的树阴下熬茶喝。

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地打理着一家五口人的生活,灶台被打磨得明亮光滑,投射出母亲大半生辛劳的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