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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柿子的文章

2022/12/15好文章

关于柿子的文章(精选12篇)

没有远去的秋天

那些远去的秋天,淹没在无边无际、遍地金黄的稻田之中。秋风起处,半人高的谷穗发出拥挤而嘈杂的声响,稻浪顷刻间涌起,一波一波,如潮水一般拍打故乡晏公殿的村庄,深情呼唤着侍弄它们走向成熟的农民。许多年以后,我回望那些秋天,它们似早晨的一颗颗露珠,挂在沉甸甸的稻穗上,闪烁钻石般晶莹的光泽,伸手去捉时,它们像雨点一样落进土地里,悄然不见踪迹了。

那些早晨,大工山的剪影贴在淡蓝色的天幕上,它在五色的祥云中变着戏法,转眼掏出一颗熟透了的红柿子——太阳出山了。一道道起伏的丘陵,丘陵之间绵延不绝的稻田,被稻田簇拥的村庄,此起彼伏的狗吠和鸡鸣,在金色的阳光中由虚幻变成真实,闹腾开了一天的活力。

我总爱赶早去学校,阳光把我背着书包的小小身子,在金黄的稻海里拖拉出十几米长的影子,我显得无比高大,心情格外自豪。早晨的露水缀满了沉甸甸的稻穗,我的影子倒映在稻海里,影子周围出现了一圈金黄的虚影,那就是乡亲们常说的“人的火焰”。“火焰”是辟邪的,每个人的都不一样,“火焰”高,游荡的野鬼不敢近身;“火焰”低,人就容易被野鬼纠缠;当一个人生命快结束的时候,“火焰”就消失了。我一直被这个乡间传说所痴迷、蛊惑着,很小就开始思考关于生命之类的沉重话题。只要凝神瞩目,我的影子周围总是升腾着旺盛的“火焰”,秋阳中的早晨总是这般虚幻而美好。

我羡慕的是外祖父,他说他只要走过田间的小路,稻田里的露水会像雨点一样落下来,那是“火焰”极高的标志。懊恼的是,我曾无数次跺着脚走过稻田,也没有见过露水下雨般的情景。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火焰”只是光与影在湿漉漉的稻海上折射的结果。

稻谷的金黄快要淹没整个村庄的时候,人们挥镰收割了,脚踩的打稻机唱出欢快的歌,成为田野里挥之不去的声响。

晒谷场在村子的西南面,晒满各家的稻谷。黄昏时分,场地边缘燃起火堆,火光缭乱,烟尘滚滚,夹杂着新鲜稻草的清香,那是看谷场的王老头晚间驱蚊的。火堆也是村里顽童们开采零食的金矿,三五个顽童凑在火堆旁,用罐头瓶的铁盖子爆米花,炒黄豆,把山芋放进灰堆里焖烤,香味就在顽童们的笑声中弥散开来,馋得西边的太阳久久不愿下山。

黄昏的空气清凉如水,我家那头肥猪,懒散地睡在谷场边不愿回栏。我轻轻给猪搔痒,它哼唧哼唧地享受着。我突然冒出滑稽可笑的念头,便轻轻跨骑在猪背上,没有骏马,我同样能做个出色的骑手。我回望母亲,夕阳余晖下,她坐在屋檐下纳着鞋底,没有阻拦我的意思,脸上甚至有点笑意。我得意地用双腿夹紧猪的肚子,双手拍打猪背,高喊着:“驾、驾、驾!”,那头肥猪受了惊吓,一拱而起,尖叫着驮着我在打谷场上笔直地狂奔,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驮着我一头冲进了野蔷薇花的刺丛里,我摔倒在里面。

那夜的母亲,就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从我身上挑出了26根木刺,我紧咬牙关没有哭。

月到中秋,天空分外高远,皎皎玉盘照着村庄的白墙黑瓦,洒下一地清辉。谷场上的谷堆们盖着塑料布,象一个个硕大的馒头。皖南的村庄,只有在秋夜才显得如此的富足和宁静。

看场的王老头睡在谷场边搭建的窝棚里,他改编了《十五的月亮》,用沙哑的嗓子翻来覆去地唱:

十五的月亮,照在我小棚上,宁静的夜晚,你在想老婆,我也在想老婆……

据说,王老头是十几年前从江北逃荒过来的,身世不知,沉默寡言,老实本分。他也许娶过老婆,也许压根就没有老婆。生产队收留了他,让他住在村上的社屋里,平时帮村里做点农活,秋天给乡亲们看谷场,各家分给他一些稻谷,生活就这样简单地过下去了。

村里的狗,谷场的蟋蟀,都此起彼伏地附和着王老头的歌声,合成一支独特的催眠曲,村庄就落在里面沉沉睡去。

初二那年的深秋,外祖父带着我们3个孙子,去何湾的铁山去捉秋虫,他之前身体很好,70岁时还能挑100多斤的担子,连走几里山路不歇脚。他经常召集我们几个孙子,做这样、那样的劳动,在乡亲们面前很有成就感。

记不得秋虫的名字了,它很像豇豆里长的大青虫,从野茄子的麻杆里捉出来,泡在浸满麻油、冰片的玻璃瓶里,3个月后就成为治疗疔疮的单方。外祖父凭着这条单方救下了20多条人命。

那年夏天很热,秋虫很少。日落西山,外祖父带着我们从10多里外的铁山往家赶。半道天就黑了,好在有半个月亮,照着我们跌跌撞撞的脚步。月光朦朦胧胧,山谷之间树影森森,不知名的鸟儿冷不丁叫上一声,声音在山谷中不住地回响,让人汗毛直竖,全身发紧。我们3个孙子又饥又渴、又累又怕,我想起在稻田里无数次目测过的辟邪的“火焰”,也壮不了胆。

在一片山坡上歇脚,我们偶然发现近旁的一棵柿子树,在月光下脱光了树叶,只剩下十几个柿子挂在树枝上,看不见它们艳丽的红,只能看见混沌的黑。秋天后面就是冬天了,柿子们会一个个从枝头落下来。那棵柿子树也许和我们前世有缘,预料我们要从这里经过似的,苦苦地撑着熟透的果实,在月光下守候着我们。

柿子红得发亮,我连吃了几个,甘甜和清洌直浸到心尖儿里,艳丽的红顷刻间从肚子里向体外发散,我觉得周身“火焰”又冒出来了,胆气和力气全都有了。

外祖父花白的头发、长长的山羊胡须,都被月光漂白了,真像一位天上下凡的老仙人。他倚靠着柿子树,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一个柿子也没有吃。他安慰我们:走夜路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心里无鬼,世间就没鬼了!

其时,他已是绝症缠身,却一直还没告诉我们。在暗影重重的月夜,他拖着虚弱的病体,带着我们穿山越岭,平安返家,给我们这些后辈上了人生最坚强的一课。生命的执着和无奈,也不经意间在那个秋夜里荡起了激越的回音。

外祖父,还是没有熬过那年的冬天。

那些秋天有着太多纷繁复杂的意象,它们从来没有远去,象一个个红柿子,静静地挂在月光下的柿子树上。它们的青涩与生俱来,在饱经风霜之后,更加凸显生命的成熟与张力,在我脑海里放射着耀眼而夺目的光芒。

久违了, 故乡的红柿子

文/苏索才

要不是2019年10月漂洋过海回到故乡为母亲奔丧,我四十年前少年时期留下的对故乡柿子和柿树的印象不会再一次被勾起。

我的老家位于陕西省合阳县。自我1979年14岁背着铺盖卷和自备干粮去六里外的寄宿初中读书,除了寒暑假在家里度过外,求学和工作将我带到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十五里外的高中、四百里外的大学、万里之外的美国。离故乡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可思念故乡的心却离它越来越近了。

忘不了故乡的父老乡亲!忘不了故乡的一草一木!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和青少年时代的一些美好的记忆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像冲开堤坝的潮水奔涌而来。

母亲的去世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然。去年五月,我和爱人探望她时,两年不见,她的身体变得越发瘦弱多病,即使在我的搀扶下走上几十米都是困难。十月回中国安葬母亲时,心里虽有难言的悲痛,也慢慢接受母亲的死亡和相信她在天国的幸福。在家乡滞留的几天,每天从家里走到坟地招呼挖墓的人,看着母亲下葬,和下葬后第二天给坟上烧纸,经过的路段都看到一树一树的柿子,鲜红, 锃亮,像黑夜里闪光的小灯笼,我的阴霾、暗淡的情绪像打开了一扇窗透进了一点光亮和轻松。

由于地理位置偏北,家乡的秋天来得较早。刚交上十月,早上起来可看到夜里留下的一层白霜,柿子树的叶子也一大半地掉去,留在树上的是浅黄色、橙黄和火红的柿子,有的两三个挂在一枝,有的四五个挂在一枝,互相簇拥着,沉沉地压在枝头,明亮着、闪烁着,像燃烧正旺的小火球,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煞是耀眼,像一大福色彩迥异的赏心悦目的油画。

红彤彤的柿子不仅好看,也很好吃在。我的记忆中,四十多年前,农村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柿子树都属生产队,成熟的季节,村民们将柿子从树上卸下来,低处的妇女们用手摘,高处的小伙们用竹竿打,然后大家将落在地上的柿子捡到筐里,放学后我和其他的小伙伴也加入到捡柿子的行列,争先恐后将散落四处的柿子从草中、 坑洼中捡出来,满怀胜利和喜悦地放在筐里或交给父母。柿子收完后,生产队将它分给每家每户。爸妈则将分到的柿子分成两堆,撞烂的均切成小块和削成柿饼,晒干以后将它们放在缸里,封严,等待它上霜后拿到市场上去卖,换回粮食和日常花费。卖不掉的就供孩子们吃。在青黄不接时,早上上学前,妈妈给每人口袋里装上几把柿块或几个柿饼,帮我们充饥。没有撞坏的柿子爸爸则在院子里搭一个架子,放上很厚的玉米杆,柿子放在中间,上层再盖上厚厚的玉米杆防冻。来年二三月柿子就软了,爸爸将我扶到架子上,将软的柿子捡出来,用温水浸泡即可食用,味道香甜爽口,是难得的佳肴。有时也用它拌炒面,混在一起当饭吃。在我成长的困难时期,柿子的作用就像粮食,帮我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难忘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所以心里永远珍藏着对柿子和对大自然的馈赠的感激。

四十年后,看着鲜红的挂满枝头的柿子,我问弟弟现在村民还像过去那样收获和保存柿子吗? 弟弟说,村上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由于缺乏劳力,市场上也没人买柿子,树上的柿子大都留在了树上,供麻雀等小动物食用。是的,现在村民的温饱解决了,再也不用储藏柿子缓解饥饿了。这是好事,是家乡的变化,但对满树无人收获的柿子也是一种浪费,不能不让人感到怜惜和遗憾。

时代进步了,家乡人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过去被大家视为珍品只在逢年过节才能享受得上的苹果、核桃、柿子等农产品现在随时都可以吃上。不知新一代的家乡人民是否还像我们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代人对这土地和上天馈赠的食物还有那份珍惜,那份感激?

久违了,家乡的红柿子!你的鲜红和晶莹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现在父母双双过世了,我的年龄也超过了半百,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回到故乡,特别是在秋天,能再次重温和品尝故乡的柿子!

不速之客

文/荆棘鸟

在我的家乡,没有柿子树也没有枣树和山楂树。所以,第一次看到黄澄澄的柿子挂在树上时,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和惊喜。未成熟的柿子表皮硬硬的,咬一口,涩涩的。好吃的柿子分为硬的和软的。好多有经验的农村妇女都会把生柿子放在温碱水锅里,保温一夜之后,柿子会神奇的变得脆生生的甜。多数牙口好的人都喜欢吃这种柿子。但是,多放几日,柿子慢慢变软,汁液甜蜜多汁,是最受老年人欢迎的水果。但是,可千万不能贪吃,正常两个就足够了,

在街角路头,总有人在晒柿子干,晒柿子饼。心血来潮,在街道买了一大包生柿子,照猫画虎的细心削了柿子皮,一个个整齐的排列在干净 的板上,像一队精神饱满的士兵正在接受检阅一样,让人心里暖暖的。

后来有本地的同事告诉我,晒柿子干一定要放在露天冻着,直到糖分析出,表面有白色渗出,才会更甜更好吃。于是,满心欢喜的把它们挪到窗外。

这样过了一周多,每天有空看看外面的柿子渐渐变色,耷拉,有淡淡的愉悦。

今天下午,正戴着耳机听着歌,忽而被一阵喧嚣声惊到,摘下耳机,四处查看,最终发现,是窗外飞来了几只不知名的小鸟,看见我凑过来,惊慌飞走,其中几只嘴角红红的,定睛一看,原来是它们把我没有晒好的柿子衔走啦。看到鸟儿在不远处电线杆上停着,就转身离开窗台。还没坐稳,又听见热闹的啾啾声,原来它们尝到了甜头,不惜再冒险了。

本来也是心血来潮之作,看见这些贪吃的家伙,不觉莞尔,于是,挑出来一些看相不好的留在窗外,其他的收了进来。毕竟,我的尝试还未成功呢。

门口的柿子树

文/门口的柿子树

童年的记忆越来越遥远,记忆中比较清晰的是几棵树,是果树。门口的柿子树是最清晰的,其次是小学的桑果树,村后也有一颗,还有就是医生家的枇杷树,这琵琶树可是稀罕了,全村就一棵,因为惧怕医生,所以记忆中这棵枇杷树我从未爬过。

门口的柿子树听父亲说老久了,发大水那年从山上移过来的,那时候我妈还没有过门,自然我还没出世,粗算一下有40多年了,重要的是这颗柿子树还在结果子,虽然个头没有以前的大了。

孩提时,这个柿子树自然是我的乐园。爬的最多的也是我,树高七八米,一根主干笔直,两边各一个分支,一支伸到我家瓦屋顶上,一支伸到门前一住户的屋顶上。足有三四米长。

每年到割晚稻的时候,也是柿子成熟的时候,青里透红,光溜晶亮,甚是喜人。树上的柿子还没有红透就会脱落,所以半边红就得摘,摘下来是不能马上吃的,用家里的话说,要‘wu’化了才能吃。就是用一个大框,先放一层柿子树叶子再摆一层柿子,这样三层便可,多了会把最下面的一层压坏。要想熟的快,每层还掺几个苹果。接下来我每天的“工作”是翻开每层看看,柿子捡软的捏嘛。这个“工作”往往是妹妹和我抢着做。

然而老家的柿子树的贡献不仅仅是这些,在家里最艰难的时候可立过功的。因为门口的柿子树结的柿子奇大,甘甜,籽少。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在市场上看到能媲美的。所以很是抢手,村前村后都争相过来买,而且愿意出比市场价要高的价钱。以至于门口的柿子树变成了家里额外的一笔可观的收入。母亲自然多买点肉犒劳我,虽然柿子树不是我种的,可每年柿子都是我摘的。自然爬柿子树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合法”的了。

每次回老家,总是抬头看看门口的柿子树,我的一部分童年就在这棵树上,可她明显老了……

记忆中的柿子树

文/焦目祥

深秋时节,皖南山区农家的房前屋后,最常见的是几株落叶的柿子树,光秃秃的枝头上红彤彤的柿子犹如挂着一盏盏的小灯笼,透露着乡村的安宁和寂寞。我每每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想起家乡的那棵曾经令我魂牵梦萦的柿子树。

记忆中家乡的这棵柿子树,长在村庄池塘的西部岸边。小时候,我一直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个夏天的正午,狗热得伸出长舌“哈赤、哈赤”的喘气,老母鸡张开翅膀紧贴在阴凉处的地面上,半眯着小圆眼,昏昏欲睡。我和几个放牛的伙伴,热得无处藏身,就泡在池塘边的水里,时不时地狗爬一番,手脚并用,翻起一片浪花。嬉戏追逐打水中,我不知不觉转移到西边来了。

感觉凉快起来了,我抬头一望,硕大的一棵树,令人震撼。枝桠伸展得很开,树叶浓密,隐天蔽日,护住了一大片阴凉。站在水里,仰望一棵树,竟如此神奇,只是隔了一截塘坝的距离么?这和站在树底下的仰视是完全不一样的。枝叶间隙的漏光,婆娑迷离,宛如夜空天际的点点繁星,还在对我眨眼呢。悬挂着的青柿子,我在水中望上去就是一个个绿色的圆圈,圈得我直咽口水。

我从水中摸了一颗小石子,朝上奋力一扔,“哗啦”一声响,树叶一阵抖动。就像是击中了一片绿色的水,漾起了绿色的涟漪。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奇妙的景象所征服,抑或是被想象中红彤彤的柿子所诱惑,我痴怔在了水中。岸上,二奶奶的呵斥,我完全没听到。

放完牛回到家,父亲气呼呼地给了我一个“爆栗”:“狗胆不小啊,二奶奶家的柿子树你也敢动?”晚饭时,父母互相补充给我们讲了这棵不平常的树。

二奶奶家是村里唯一的烈属家庭,一方红色的小牌匾,挂在堂屋中堂的右边,仿佛就是她家的镇宅之宝。二奶奶的小儿子,排行老四,小名就叫四子,我喊四子叔。他当兵的那一年,亲手在房屋的左前方、池塘的边上栽了一棵柿子树。这棵树,在二奶奶精心呵护下,一年一个样,几年大变样。在柿子树蓬勃地长为大树时,上面突然传来噩耗,我的四子叔在一次执行任务过程中,为了保护国家的财产而壮烈牺牲。二奶奶悲痛欲绝,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可想而知她受到怎样的打击。中堂边上的军属牌匾换成了烈属牌匾,再加了一块“光荣人家”的牌子。二奶奶几乎是从早到晚坐在柿子树边,自言自语,似乎是在和四子谈心、唠家常。

那年,到了柿子收获的季节,谁也不敢动那柿子一下。二奶奶坐在秋阳下,默默地看着柿子成熟而被秋风吹落,每落下一个,“嚯啰”一声,滚入草丛不知所踪,二奶奶就惊悚一下。就这样,二奶奶一直陪伴到寒风吹落了最后一颗柿子。第二年春上植树时节,各家各户在房前屋后栽种各种果树,但唯独不栽柿子树,没有谁规定不准栽,因为大家都尊敬二奶奶,怕触动了她的心弦。二奶奶仍然一如既往地守护着柿子树,柿子树就像我的四子叔一样,标准地军人站姿,陪伴着二奶奶。

又一年收获的季节,二奶奶叫二子,她的二儿子,把黄橙橙的柿子摘下来,装了两大箩筐。然后,二奶奶指派孙子小小,用提篮装着柿子,挨家挨户地送。有人提出付钱,被二奶奶骂了:“这是我老太婆的一点心意,你要付钱,看不起我啊!”从此,人们更加敬重二奶奶了。

父亲将芝麻秆斜口砍成一小截,插入黄柿子里,再埋进稻谷里,过几天翻出来变成了酒红色。红软的柿子,掀开表皮,里面的红嚷是流体,流到嘴里,甜到心尖,真是无上的美味。

知道了这里面的故事,顽劣的我再也不敢对那棵柿子树造次了,心里对柿子树、对二奶奶充满了敬意。

长大了,我渐渐地远离了故乡,二奶奶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回去送她老人家一程。听说二奶奶在弥留之际提出,把那棵柿子树砍了,和她一起埋到土里,让人听了心痛,唏嘘不已。

随后的一年植树时,家家户户都在房前屋后适合的最好位置栽上了柿子树。是为了纪念二奶奶吧,或者是纪念我的四子叔。

辗转各地,我品尝过一些柿子,但就是品不出记忆中的那棵柿子的味道。

红柿小赞

文/寇天涯

冬日,你漫步在古豳的沟茆,满目衰草,遍地枯黄。柿树植根于偏僻的山沟,或是一株,或成一片,遒劲的枝上系着缤纷的红柿。她们像一颗颗明星,又像一盏盏灯笼,暖着你,惊喜你的眼。

红柿有一颗勇敢的心。严冬,寒风刺骨,百花凋零,万籁俱寂。荒芜的山川,早已没有了绿意。柿树原先繁茂宽大的绿叶,变成了红色后,已然全部零落。树干被冻得皴裂,红柿却傲然屹立,顽强抗争,不向困难低头。电闪雷鸣,吓不倒她;雨雪风霜,冻不死她;贫瘠干旱,困不死她;孤独寂寞,敌不过她。红柿是坚韧的勇士,用一星跳跃的火,赋予你勇气和力量。

红柿是开心自在的。经历了春的繁华、夏的炙热、秋的历练、冬的考验,红柿由小变大,由绿变红,由硬变软,由涩变甜,吸取大地日月的精华,外表冰冷,内心火热,潜心做着一个甜蜜的梦,成就自我。直到来年的某一天,冻僵的面容会变黑,在枝头风干,无怨无悔,走到生命的终点。

红柿甘于奉献。柿子成熟后,农人摘了柿子,装在笼里,拿到市场出售;也可以自己暖了吃。有的人家,还用柿子来酿醋,也可以做成柿饼。没来得及摘的,就一直长在树上,成为冬天一道别致的风景。小鸟们饿了,飞来啄食柿子;淘气的孩子,用土块打柿子。你如果有兴致,可以爬到树上,摘一些柿子,然后满载而归——她们是此刻田野上唯一健在的果实。

红柿没有桃杏那么娇艳,也没有梨苹那么金贵。在高原,她随处可见,淳朴无华,又光彩照人。她那高贵不凡的品质,不正是彬州人真切的写照吗?

失独

文/张丽

初冬难得的晴日,蓝天沉在池塘的水底,几朵云彩被粼粼的波光清洗着,白得晃眼。

进村第二家是英子的娘家,三十年前我就熟了。从小学到初中,我和英子是最要好的同学、姐妹,连英子妈都说,她的家就是我的家。英子家很温暖,爸妈和善,房子又是我们老家最好的红砖墙。连三间都镶有厚实的木楼,冬天暖和,夏天阴凉。我和英子在她的房间吃柿子、柿饼,躺着咬耳朵说悄悄话,趴着做作业。总在我们玩累的时候,传来英子妈的喊声:“伢们,快出来吃饭。”

这次,也是午饭时分,只是隔了三十年,还少了一个人。是的,少了英子。我是一个人回来看英子妈,也是我的干妈的。

英子屋后的银杏树光秃秃,散落的黄叶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那棵柿子树向苍天伸着无助的枝干,托着几个红红的小灯笼。都冬天了,竟然还有没被寒霜打落的柿子。柿子可是英子最爱吃的啊,如果……我不敢想,鼻子发酸,脚步发软。

拐了个弯,就看见坐在太阳下的英子妈。才一年不见,她更瘦小,头发全白了,像罩着一团水洗的白云。曾几何时,我和英子抢着在她头上涂抹洗发水,揉搓出一把把白色的泡沫,跳着笑着欢叫,妈妈是个白头翁,妈妈成了老奶奶。

英子妈真的成了老奶奶。我都走到她跟前了,还不见一点动静。趴在她脚边的黄狗,叫了一声,懒懒地仰头看我。

我喊了声“干妈”,没有回应。便走到她面前,她看着我,表情呆呆的,似乎面对一个陌生人。

干妈,您不认识我啊,我是兰兰,英子的好朋友啊!我拉过她的手说。

英子?英儿——干妈机械地念叨着英子,手拍怀里的小棉被,身子一下下摇动。椅子很稳,是七十年代家家有的圆椅,椅靠大半圆,弯到前方空着,孩子坐进去后,用木棍穿过弯靠洞眼,以防孩子掉下来。这种圆椅是为小孩制作的,大人一般坐不进去。干妈坐的显然是英子小时候的圆椅。

不是啊,干妈,我是兰兰,兰兰。我拥着干妈作无力的解释——她已经不认识我了,甚至脑子不清醒。风吹进我酸涩的双眼,强忍的泪珠在池塘点点波光的映射下,颗颗滴落。

怕干妈看见,便赶紧擦着眼泪找英子爸爸。

进门又是白,先是一院子的白棉絮,再是干爸的白发白胡子。

干爸拍着我的背,说过去了,伢,莫哭,哭也哭不回。

我捂住嘴,忍住不哭,可干爸的眼睛分明是红的。他叹了口气,唉,英儿走了,真的走了,可***就是不相信呐!

干爸带我去英子的房间,那是我和英子的闺房啊!一切还是过去的模样:床靠墙摆着,书桌上摆放的柿子软塌塌的,起了黑斑。床上铺着太平洋床单,厚厚的被子是绸缎被面,条纹被里,摸上去柔软温暖。干爸打开衣柜,除了英子的衣服,全是棉絮。

英儿从小怕冷,***年年给她种棉花,打棉絮。太阳出来就抱出来晒。干爸说。

我走到院子,把脸埋进棉絮里,阳光的味道扑鼻而来,一股温热顺着我的双眼、鼻息,缓缓流下。

自从英儿一走,你干妈脑子糊涂了。天天坐在那个圆椅里。那椅子,唉,是英子爸留下的。

怎么可能?您是说——英子不是你们的孩子?我觉得干爸也开始糊涂。

兰兰,你忘了吗?小时候你俩问过我们的,为啥椅子底板上的名字不是我们的。

是的,我记得。底板上的名字是阮清华,我们村方圆几十里没有姓阮的。

英儿妈不能生,我们才抱养她的。把她当宝贝养大,哪晓得她年纪轻轻得肺癌,才活到40岁——就要我俩老,白发人送她……干爸的话在风中颤抖:她爸是山里的木匠,伢养多了耐不活。英儿小没人带,丢在圆椅里哭死哭活的,爸妈不忍心——我们抱她过来,她爸妈送了圆椅,说是个念想,还有那小包被……

干妈还在阳光下,手拍小包被念叨着什么。英子稚气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兰兰,你有一群兄弟姐妹,我为啥是独苗啊?

独苗吃独食,你看,满树的柿子都是你一个人的!站在树下,我喃喃着当年的话语。

池塘的水泛着清冷的白光。“啪”,一个柿子落到地面,鲜红的汁液,血一般飞溅。

老屋 残树 故人

文/幽兰萦梦

昨天,儿子驾车载着我和他奶奶,回到阔别近十年的故乡探访。也许是上苍特别眷顾怀旧之人吧,从家里出发时已是雨落纷纷,及至中途时大雨滂沱,倒扣的雨帘,仿佛将天地连结,一片雨雾蒙蒙,目击距离只有不到二十米。汽车行驶在公路上,即使大白天,仍要将车灯打开。好在在豪雨如注中,行人稀少,车辆亦不太多。隔着车窗玻璃,目睹雨中景色别有一番韵味。

这条道已经走过数十年,十年后再度走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曾记得那时道路两旁的小树还是纤细的树苗,根根直立,宛若童稚的孩童般俏皮地伫立道旁,迎送过往的客人。而今,小树已长成参天大树,壮实的躯干托起如盘的虬枝,郁郁苍苍,一经雨水冲洗,愈发葱葱茏茏。面对着傲然勃发的生命,心底不禁涌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由衷感叹。

近了,更近了!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在现代和远古接壤中,依稀旧梦如昨如初。

由于时值中午,又兼大雨滂沱,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的几辆电瓶车在雨中行驶,道路两旁的店铺也显得冷冷清清。小镇仿佛也浸染在午休的酣眠里。

车子离开公路,拐进并不太宽绰的小巷里。房屋大抵还是原貌如斯,只是比以前显得气派一些。原先的青石板路面,现已改造成水泥路面,少了几分古朴,多了一些现代。而路边的住户人家,大多显现的均是陌生的脸庞。

由于小巷太窄,车子无法停靠,只得倒出小巷,重回公路。当车子停稳在路边,奶奶一下车,就被老街坊认出来了,几番寒喧,几分挂念,尽叙昨天今朝。看到我们祖孙三代回老屋寻梦,老街坊感激涕零,唏嘘不已。

沿着前伸的小巷,拐过曲曲弯弯。当我们的目光滞留在老屋,双脚跨进老屋的那一刻,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伴着凄凄悲凉的情愫,在心中油然而生。

物依旧,人已逝,几度沧桑蕴心间;屋易主,人远游,一地悲凉化云烟。

老屋,我们今天回来看你了!心里呐喊着,不觉有些鼻根酸酸。

房屋由于久无人居,倍显颓败。屋顶的瓦片已不再齐整,明显有些凹凸不平,屋角已有一线天。门前的柿子树、桑葚树犹如战场上撤下的伤病般缺胳膊少腿,那断枝处仿佛有汩汩鲜血在流淌。往年柿子树此时正是苍翠葱茏、硕果累累之时,而今,它却似老气横秋,没有丝毫的生机,满身的虬枝被无情地锯断,只留的几根枝蔓无力地垂挂在主干上。树叶也似被霜打一般,耷拉着脑袋,没有生气,满树竟找不到一只青柿。望着眼前的破败之景,我的眼中一热,一片雨雾蔽遮。

曾几何时,这里热闹非凡;曾几何时,好客的主人翁诚招八方客,几乎天天宾客盈门,谈笑风声。而今,这里悄无声息,除了荒芜,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门前的柿子树,承载着我太多的回忆。犹记得当我初孕时,公公便买来三颗柿子树苗栽在庭院中,邻居调侃说,你种植树苗有何用?公公爽朗地笑道:留着给我的孙子吃。小小的树苗,仿佛也善解人意,第一年,每棵树上就结出几只红红的柿子。及至第二年,我的儿子可以遍食食物时,柿子树上已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年复一年,柿子树愈发葱茏,一棵树都要结上几百斤的柿子,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有口福享用。

公公慷慨大度、乐善好施,人气很旺,在小镇上,无论老叟还是童稚,一提公公的大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记得我的儿子出生时,在小小的镇上,无疑就是头号新闻。天刚蒙蒙亮,我的儿子呱呱落地。老公在家是长子,喜见长孙,公公自然笑的合不拢嘴,大清早就挨家挨户送红蛋、糖粥。街坊邻居成群结队地到医院探视我们母子,从早上一直到傍晚仍络绎不绝。医生怕我体力不支,最后只有帮我挡客。

公公极富同情心,在一个雪花飘飘的冬日,他在夜间巡视时,看到几位来之山东的买生姜的外客,在漫天风雪中蜷缩在手推车底下避寒,实是于心不忍,怜悯之心顿生。虽说是素昧平生,但他毫无嫌隙之心,随即将几位外客领进家中,送上热腾腾的饭菜,并将几人留宿家中。从此这些外客便和公公成为莫逆之交。在之后的数年中,每年他们几人都会结伴来丰做生意,而每次均是住在公公家里,有时甚至长达几个月,公公总是尽地主之谊,分文不收。因此,在邻里朋友间,口碑甚好。

老公的家境不是很好,但我走进这个家门却倍觉温馨。由于我挑食偏食,每次,只要公公得知我回去,总是捡我喜欢吃的做满一桌,还生怕我吃不好、吃不饱,走时还要再捎带些。自我跨进吴家的大门到公公离世的这十多年间,我从未下过厨,即使过年回去,连锅碗都不让我沾一下,生怕我把衣服i弄脏。

公公和婆婆几十年感情不和,自从我的儿子出世后,婆婆几乎都是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在公公病重期间,婆婆才回去陪伴几天。婆婆天性唠叨,又兼性格古怪,难以与人长期相处。在我家二十多年,于我们的关系还比较融洽,而另外两个子女的家庭就无法容忍她的霸道和多事。虽然公公婆婆作对一世,到老时还是不放心婆婆。在公公弥留之际,公公拉着我的手,恳请我继续将婆婆留在身边,并说唯有我才能容忍她、收留她。望着老人期待的目光,我含泪应允。

公公带着满足走了,许多老邻居、老街坊、老朋友都恋恋不舍,感谓上苍有眼无珠,感叹这世上怎么好人就不能长寿呢?

老屋,如暮发苍苍的老叟般伫立在风雨中,残树似风烛残年的忠实家丁守护在老屋前,而故人,却已驾鹤西去不复归。

冬天里的红柿子

文/余良虎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的一位好友在群里发了一组图片:雪地里的红柿子,画面以冰天雪地为背景,一棵傲立风雪的老柿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柿子宛如一盏盏小红灯笼,上面覆着一层层绒绒的雪花,在白雪的映衬下,红红的柿子格外灿烂夺目,看上去有一种童话般的意境。目睹这雪中的红柿子,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忍不住问这位好友:你在哪拍的片片儿?他回复:你的家乡!现场发回的实时画面,他给我一个坏笑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在我老家的村子当第一书记挂职扶贫。

我问他,冬至都过了,这些柿子咋还“长”在树上,没见有人采收呀?

他反问我,你咋不回来收呀?现在农村哪有几个劳力,年轻人都进城打工,谁上树呵!就是请工也不够开工钱。所以,任凭白白搁置不要也没人收了,到处都是柿子。再说了,现在没人把柿子当饭吃了。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过去没有饭吃,柿子被称为“树上的粮食”,人们大量栽植柿子树,为的是填饱肚子。

家乡的柿子品种繁多,味道各异。最常见的是面柿子,最好吃的是牛晶柿子、水柿子、火烧柿子。这些柿子都是柿中极品,水多味甜,吃着那才叫一个爽。还有一种柿子叫鬼捏青,就是成熟了也是淡青色,不过味道还是蛮好的。柿子不仅可以做柿饼,还可以酿柿子酒,做柿子馍,腌柿子等。冬天里,软软的柿子味道更甜。面柿子主要用来酿酒或者加工柿干儿。

到了秋天,家家户户门前屋檐下都挂着一串串柿干儿,成了乡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的房前屋后就有好几棵柿子树,离开家乡时这些柿子树还没有长大,现在都已是硕果累累,多少年没有尝过家乡柿子的味道了。

我在想,放在过去,农人早已赶在霜降以前就把所有的柿子采收回去了,一棵树只留一两个柿子,说是“看树”的,也有说是留给鸟儿过冬的。如今,柿子多了鸟儿也学会“挑食”了。

小时候,曾与三哥“合谋”,趁母亲不在家偷偷打开柜子吃藏在里的柿饼,母亲发现后,等待我们的“好果子”就是一顿饱打,为此三哥替背过多少次“黑锅”,现在我们哥俩提及此事,还觉得好笑。

我上小学时,正是“瓜菜代”的年月,村里人饿肚子是常有的事,秋天,柿子成熟了,放学的路上,肚子饿就上树摘几个柿子充饥。

记得有一年冬天,公社集中在龙脖子搞水利基本建设,父母都在工地挣工分,我读小学,三哥读初中,没有人给我们做饭。中午放学回来,锅里总是温几个几个热柿子,或者一个柿子馍馍,就是午饭。最好的时候是锅里放一小碗稀糊汤,再加一两个温热柿子。

哥哥先放学,回家吃一份给我留一份,然后去学校上晚自习。我回来第一眼看到小桌上放着小纸条:“弟:饭吃了下午放羊。别忘了!哥”。

永远都是格式化的纸条。变化的是纸的材质,要么香烟盒子的背面,要么是作业本的反页,内容顶多改换两个字:不是“放羊”就是“砍柴”。这是指令,是任务,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知道,哥是在代父母行使职权,我只有服从的份。

不过,这些活儿我还是乐于接受的。我最不喜欢干的是打猪草,我认为这是女孩子干的活儿,可是我们家没有女孩子。我庆幸那个时候没有课外作业,不为作业所累。我的童年是快乐的,是无忧无虑的。

细发的母亲就连做柿饼刮下的柿子皮也不舍得倒掉,她把柿子皮晒干后与燕麦放一起磨粉炒熟,便是最好的干粮。

有一年春天闹饥荒,上屋表婶家里断了烟火,不得不出门借粮食。她留下两个小孩子在家,两天没有回来。母亲看这两个孩子饿得好可怜,便叫到我们家接济,母亲把燕麦柿子皮炒面拿出来,让他们与我们弟兄一起分享。当表婶回来看着自己孩子和我们围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柿皮炒面时,当下老泪纵横,感激不尽。

在最困难的日子,是柿子让我们度过了饥荒之年。那些年,人们盼望柿子红。柿子红了,农人就有希望……

我看柿子

文/祁祁如云

能当得大老远专程去看的柿子,当然不是市场上一两块钱一斤的那种,那种柿子有个笼统的名字叫水果。比如你要去超市,临走跟家人报备行程,顺口就会说“去买水果”,而不是说“去买柿子”。说“去买柿子”时有,但那当属个例,都是因为先前有这样那样缘故,柿子在此特定语境下便有了特别意思和特指,到底是几个意思只限于当事人心领神会。再者,市场上的柿子离了枝头便没了来处,就如同有人活到七老八十,可娘亲还在,生命便有来处;有人几岁十几岁,可娘亲不在了,生命便只剩下去处。来处通往生门,去处通往死路。于是,这活与活便有了截然的、根本的不同。前者七老八十了还可以是撒娇卖萌的孩童,是赤子,是初来人世时分红彤彤的真纯;后者稚子之龄却已经老了,从此举头处无有青天,从此不指望嘘寒问暖,满目所见只余疮痍与炎凉,只余那命定的终点。市场上的柿子便是这后者,而我要大老远专程去看的柿子,是前者。

此行计划的早,却到底行动的晚了些,从泾川县城至罗汉洞乡,再到丈八寺村及周边各村,沿路诸多柿子园大都只剩下高高枝梢处星星点点几抹嫣红,红彤彤如云似霞硕果累累压枝低的丰收景象没能赶上——却是庆幸的。幸好不是那时节来,否则的话,心和眼眸恐怕就会被那大片大片火红给燃烧了、沸腾了,进而错失此刻。

是的,此刻眼前头的柿子和柿子树,才是真正意义的柿子和柿子树。此刻这星星点点密布在梢头的柿子,她们的母亲大都已百岁高龄了,这片柿子林里最年轻的柿子树比村里年龄最长的老奶奶都大。那个背了满背篓树叶子的银色发髻老奶奶,十六岁大红嫁衣来的时候,这些柿子树就已经沧桑满枝在这里了。如今,老奶奶儿孙满堂七十六岁高龄,这些柿子树依旧一如当年模样。这些百岁高龄的柿子树与山坡上、川道上大片大片的柿子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树。柿子园里的柿子树是经济林,她们不是向树而生,她们是向钱而生,她们是实验室里一叠叠数据,她们是果园里一瓶瓶农药,她们唯独不是她们自己;眼前头这片柿子树不同,她们首先是她们自己。“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片柿子树便是村庄的宝,她们是村人们的敬畏,她们几乎等同于镇村圣物,她们与村庄一起生生不息。

这些柿子树,每一棵都写满了故事,每一棵都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是大自然与时光共同雕刻的孤品。树杆两三个人手拉手才环得住,树皮上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鳞片密密满布,鳞片与鳞片之间的缝隙深达两寸以上者比比皆是。最诡异且稀奇的便是这树皮了。树皮比人的皮肤还多了至少三个重要功能,除了常规防寒防暑保护肢体之外,还负责防止病虫害、进行气体交换和运送养料。这片柿子树的树皮上每一个鳞片间满布两寸深的裂口,这裂口与鳞片都是完全枯败的灰褐色,是生命迹象完全绝迹的那种枯败——这般惨烈的树皮,该是如何完成并实现树皮这诸多的功能?怀揣着这未知,再往上看就更添敬服与敬畏。树身上头分杈开的,一枝一枝都是儿臂粗,是铁笔枯墨勾。枝条、枝梢之类的几乎完全没有,枝条或者枝梢多少都有点细而柔软的意思,这些柿子树上的树枝完全是一截又一截树杆直戳戳搁在一起的,是金戈铁马乌沉沉战场的萧杀。

最可敬、最大美的是,这般铁笔枯墨的枝杆上,竟是高高挑着无数只红艳艳的柿子,这些红艳艳的灯笼笑傲向苍穹,也明媚着身旁四季安宁生生不息的村庄。几个人争先恐后奔向柿子树,摸摸看看犹嫌不足,索性各种角度给柿子树拍照。拍着拍着就又不约而同停下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里都生同一个困惑:这满枝的柿子为什么不摘呢?不是可以拿来换钱么,或者自家做柿饼吃多香呀。

“是不是专门留来给鸟儿吃的?”脸容上大气端方是菩萨相,胸腔里热腾腾也有菩萨心肠。难怪说女人二十岁之前的相貌是爹妈给的,二十岁之后的相貌是自己修的。心有慈悲念,才会脱口而出担心鸟儿们过冬的食粮。

“是不是留来观光旅游的?”务一手争奇斗艳美花草、养一个皎若玉树好儿子、写一手芙蓉出水妙文字的人,自然会作如此想。为旅游而生而存的,都是美丽的、文化的、诗意的,都是笔底落处意万重的。

“是不是留给孩子们作零嘴的?”吃货如我,儿时匮缺的不只是被爱的需求,还有裹腹的需求。那时候对饿的恐慌延留至今,后遗症便是看到一切食事相关都会下意识想到满足孩子上去——这算不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啧,偷偷汗一个先,有点面目可憎了,竟敢以已之私歪解古圣先贤志怀天下之仁心与博爱。

那么,这些红彤彤柿子被人们放弃的真相会是什么呢?

说,是十多年的某个秋天,红彤彤柿子像红彤彤火焰一样燃烧了整个村庄,人们奔走呼告择了吉日开摘,家家户户老人孩子齐动员,欢声雷动搭柿梯、递背篓、捡柿子,年轻的人儿一声声是流行歌,壮年的人儿一腔腔是“丫头枪法赛雨点, 杀得老夫没处钻。”却是,一声凄厉惨叫将这一切欢声戛然定格——某家刚过门的新媳妇从老柿子树上摔下来,当场身亡。从此,人们约定俗成放弃了这百年高龄老柿子树上最香甜的柿子。因为柿子树越老,枝枝杈杈就越脆,脆到能被繁密的柿子坠断,脆到能被小鸟儿的小脚爪蹬断。

我看柿子,最好看当然得是这老柿子树上的柿子,至于老柿老枝太脆之类的,完全不是缺憾,反倒是值得浓墨重彩染的美、独具风骨的美,正所谓曲高和寡的才是阳春白雪。不信你看呀,碧水长天,空阔辽远,红彤彤柿子在高高枝头高高挂,这才是诗是画是艺术是“人化”的终极审美啊。这非关矫情,搁谁见了都会一惊三叹,肃杀深秋,万木凋零,那粗粗几笔浓墨勾的虬枝上,一盏盏红彤彤小灯笼高高挑起,是亮堂堂与西风战了一场又一场的勇士,是百花开尽她独自妍的倾世美人。她是颗粒归仓之后狼藉土地上唯一的蓬勃,她以她的好颜色将寒意沉沉的季节撑得豁亮,鸟儿们以她为灯从容归巢,奔跑喧闹的孩子们又添了多少梦里梦外的甜香。不恨春草佳名谩抛弃,她自成七绝:“一树多寿,二叶多荫,三无鸟巢,四无虫蠹,五霜叶可玩,六佳实可啖,七落叶肥大,可以临书”。啧,岂止是美人风华、勇士风骨,唐人把柿子简直给夸绝了,简直是天底下之美株再无能出其右者也。

然,村人娓娓道来的真相,竟是与美、与诗意、与艺术、与慈悲和饥饿毫无干系的,那真相几乎是惨烈的,是血淋淋的不忍回顾。

村人们说,如果可以,他们多想像我们一样,想吃柿子了悠哉游哉逛去市场上花一两块钱买一二斤,洗的干干净净装盘里,一家人乐呵呵你一个我一个,多么好;而我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执念却是,什么时候可以像村人们一样,有大大的院子,养着花草和猫狗,出门就见柿子树,想吃了顺手摘一个衣襟上擦擦一口一吞,纯然的柿香与泥土的芬芳便一路长驱直入,沁醉了日子,多么好。

野鸟相呼柿子红,村庄上空噙着柿香的炊烟,毫无防备之心热情迎我们进门的老奶奶和她的儿子,都是这片土地上最纯然的风景。他们如同脚下的土地,都是憨厚而包容的,包容我等看客的矫情,亦包容百年高龄老柿子树的任性——老柿子树下曾埋骨,人们却不疑不弃,依旧容她、敬她,柿子结了或者没结,亦由她。

我也想回家

我也想回家,回家看看。早上听见熟悉的鸟叫声,突然的就想起家里屋外的柿子林。也是这样的季节,蓬勃的春季。依稀记得那时的柿子树摆脱了光秃秃了一冬的枝桠,布满绿葱葱的叶子,漫山遍野的春色。然后是那彼起此伏的鸟鸣声,忘了有几种鸟儿在唱歌了。那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乡下孩子没有什么玩具,一大群的嬉闹在树下,收拾那掉在树下的柿子花,然后用绳子串成串做成花环。指头般大小的柿子花很白,瓷玉般的颜色,很漂亮,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已经说不出是什么香味了,很多年没见过了。只是那花是不耐放的,不过多少时间颜色就变得暗哑,变成一种破败的颜色。犹如那瞬间绽放的昙花,美丽瞬间消逝。但是这也削减不了我们的热情,乐洋洋的寻着每一朵柿子花,串成串带在头上四处奔跑。

偶然的又听到几声在记忆深处的鸟鸣声,我也想回家了。回去看看那很久很久没看过的柿子花,看看那树下是不是已经杂草荒芜,看看还能不能寻到那洁白如玉的柿子花……

在这里那曾经熟悉的鸟鸣只闻几声便不见踪影,这里丝毫没有春天的影迹,只有某些时日的潮湿让我相信春天已经来到。我的心却飞回了家,飞向那漫山遍野满目和曛的春景。不知道是否还有那咤紫嫣红的山野花和一丛一丛新长的很养眼的绿色,记得类似这样的时间里野花开得最灿烂了。感觉在那样的山野,才能真正的感受到

春天的交响曲,像一场盛大的宴会,万物生机勃勃的华丽登场。

突然就想,打个电话回家,看看能不能从话筒里传出苏醒的蛙鸣声。可是看看时钟,很晚了……那我就想吧,想象是在烂漫的春色了,简简单单的笑。决定……

木守

文/刘玉兰

一两个柿子挂在掉光叶子的树上,通红通红的,据说是刻意漏摘留下的,日本人叫它“木守”。此时,应是隆冬。

很有意思的汉字表达方式,“木”后面加上一个动词“守”,就有了生命的活力,想必,一定有它的寓意吧!

当然,如果只听读音,此物就很有木的质感,嗅一嗅,应有木香散溢。

从小我就喜欢一切带木的东西,玩具是大人用木头做的,农具的手柄全是木制的,连土灶做饭用的柴火都少不了树枝和锯木灰……哎呀,那股木质清冽味儿,干脆直接钻进记忆里了。

若有心细细品木,不难发现它确是有生命力的。那一圈又一圈的纹理,与人的生命韵律亦同,能带给你一段回想,一份温暖,是岁月最好的印记。

奇妙的是,在不同的国度,被人唤做“木守”的,居然是冬天柿树上的柿子!着实出乎意料。

冬天的柿子出现在我的视野,始于一次冬季旅行。在中华客家文化著名的特色民居建筑——围屋四周的山上,植被已凋零,唯山边的柿子零零星星,如花般,独自盛开,一幢围屋在山中稳稳安坐,显得十分温暖祥和。我从看到柿树上悬挂的那红红小“灯笼”的一刻,心情就雀跃起来了。

没人知道,就这么多看了一眼,那柿树就一下种在了心中,如一幅油画般收藏在记忆的一隅。

周日回乡下,邻居送了一大篮柿子,硕大一个,皮黄未红。母亲说,放一段时间就可以吃了。她一袋袋地分了几等份,像每次分些自己种的土特产一样,几个子女一个不漏。我只挑了几个带回城里,剩下的想留给父母。母亲几次推说随时可以去摘,不用留,生怕子女们没吃好,宁可自己舍弃吃柿子的喜好。

出门时,我望着日渐衰老的父母对着我们微笑挥手,恋恋不舍地目送车辆驶离,顿时心生愧疚:虽常牵挂他们,却不及其十分之一!我们就像那长在柿树上的柿子,初时是父母的欣喜,长大后是不舍的远离,留下两老坚守故乡。每次出个远门,常有记挂的电话在耳边萦绕,一句“到了吗”,一句“回来没”,知道我们平安后自动挂掉。80多岁的年纪,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却始终紧紧握住那条牵扯不断的线,让儿女有根可寻,有暖可依……

木守,守木,树与柿,母与子,相依相守,那尘世中的岁月年轮,便氤氲了质朴温馨的“木香”,好生让人眷恋!

闲时静坐冥思,那幅画在眼前不断闪现,画里的柿子树依旧在寒风中伫立,颤颤巍巍,仿佛只为了那一两个柿子才一直坚持着,不得不与凛冽的寒冬从容对抗,不禁感慨万千。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那画,如满眼梦境的光闪,有回想,有温暖,终究定格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