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旧事散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上初中。班上几乎都是来自农村的学生，只有一个鹤立鸡群的女生，据说她父母都在监狱工作，是管犯人的。她对我们也总是颐指气使，让人想到对待犯人的态度。

她骄横霸道，我们宿舍是大通铺，她挨着我，我挨着墙根，她总是要把我挤到墙根。早上我打了洗脸水，还没用，她二话不说就洗手。我对她早有怨言，强忍着不发作。一次，我吃饭时菜汤不小心洒到她的裙子上，她一下暴跳如雷。我还没反应过来，胸前就重重地挨了一拳，她吼着："你除了学习好点，还有啥呀！"在她眼里，我们这些"乡巴佬"不配和她在一起。我的火腾地起来了，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量，把剩下的菜汤狠狠泼到她的裙子上。

接下来，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屈辱迫害".老师先是让我给她道歉，后来让我写检查，还在班里念检查。经过一系列折腾，我青春期脆弱而敏感的心被折磨得千疮百孔。我暗暗发誓：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报仇！当时没有想过"报仇"的方式，只觉得自己要强大起来，扬眉吐气。直到毕业，我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多年后，我在街上遇到她。她去接儿子放学，见了我，她热情地打着招呼，我也同样热情地与她寒暄。她夸我依旧年轻，我夸她儿子长得帅。我完全忘了"报仇"的事，好像那件经年旧事根本不存在。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我刚毕业那年。那年我19岁，和一个男同事很谈得来。我们工作上是搭档，也经常一起出去玩。虽然谁都没有表白过什么，但我认为彼此心照不宣，两个人应该都明白对方的心意。为了试探他，我买了一堆毛线，他问我做什么，我说给他织毛衣，他默认了，还让我给他量尺寸。

就在我的毛衣将要竣工的时候，他却突然和一个人闪婚。这个消息一下把我击晕了，可仔细想想，他也没承诺我什么，织毛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又能说什么呢？后来，那件未完成的毛衣就像被搁置起来的烂尾工程，我再也不肯动它一针。我很长时间心灰意冷，对他充满怨恨，不久就调离了那个单位。

又是多年后，我偶遇他。他站在一棵半枯的老树下，冲我微笑。我停下车子，看到他容颜苍老。我以为我心里会风起云涌，可奇怪的是，我平静得很。我向他打过招呼，蹬起车子走了。他就像我遇到的路人甲一样，过目即忘。

其实，很多事都是这样。我们经历的时候，以为这件事重大得不得了，对于你来说，完全可能导致天塌地陷的结果。我们也以为，这些经年旧事会像一根刺一样，永远扎在心里。可是，此去经年，往事如风，一切都是风过无痕。我曾经喜欢把一枚枚新鲜的叶子夹到古老的诗集里，多年后，那些叶子褪色干枯，抖一下，风化一般碎了。旧事也一样，经历时光的洗涤，褪色了，淡漠了。

旧事经年，意兴阑珊。因为我们走过了更多的地方，经过了更多的事，认识了更多的人，看到了更多的风景，所以，那些经年旧事，轻了，淡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