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上的乡愁

据家谱记载，我祖籍苏州吴江。记忆中，故乡是平的。往西看，是一望无际的太湖；往东看，是一马平川、土地肥沃的上海“后花园”。在这样开阔的视界里，任何一个凸起都足以引人注目，何况一座直插云霄的古塔？

我说的古塔，始建于宋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古名吴江塔，又名华严塔。这座塔经历了多次战火毁损与重修。现矗立在松陵镇垂虹景区内的塔是后来重建的。

吴江塔质朴大方，浑厚潇洒，像一位隐士，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注重修身养性的文人，喜欢来这里看炊烟绕河，赏太湖映塔。明代文学家、名臣王鏊，就是一个崇拜者。他曾在吴江生活、为官多年，应该不止一次围观、仰望过古塔。“吴江高塔在，与客试来登。欲尽五湖胜，还须第七层。”他的《登吴江塔》虽寥寥几行文字，却自带画面，足以让后人领略到旧时吴江塔的风貌。当然，在900多年的时间里，塔身上下多有损坏，总有人站出来维修、续修、再修、重修，历经时代变迁。如今，重建后的塔重新成为吴地胜景。

我曾好奇地问过故乡的人，太湖之滨为何会有这座古塔？众说纷纭，有说镇湖，有说导航，有说祭奠。无论哪种传说，从温润、热情的吴语中，都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有阅历、有故事、有奇迹的塔。除了本身蕴含的艺术魅力之外，一塔接千古，塔在吴江打通和串联的是古代和现代，传统和现实，自然和社会，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这座塔不知进入过多少人的记忆中。在塔下，我邂逅了一位台湾摄影爱好者。一般人两三分钟就能轻松搞定一张塔的照片，而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早些年，古塔还在曲径通幽处、农田菜地间，这位拍客就来过吴江拍塔。每次开拍之前，他先等雨水洗过，给蓬头垢面的古塔来一次净身再选镜头。而后，他等待最佳的拍摄光线，等待云朵从塔尖飘过，等待塔的背景里有劳作的佳人。一直折腾到斜阳映塔，总算满意而归。第二天，他又早早起床，继续拍摄晨塔，捕捉太阳升起时古塔在晨曦中的不同瞬间。

算是千年等一回吧，吴江塔应该不会遇见第二位这样虔诚的拍客了。而它孑然独立900多年注视时代的变迁，何尝不是一位虔诚的长者？有意思的是，塔是今人的背景，前人又是塔的背景。此刻，我脑海突然闪现一组快进的画面：人们在古塔脚下，一个个接力前行；土地在古塔脚下，一寸寸向太湖生长……

在游子们的心里，古塔不仅是吴江一座风景名塔，也是一座文化名塔。因为这种文化、这种精神，承载着乡愁，渗透在塔里，源远流长，是最难以磨灭的。

这次来吴江，我是带着儿孙一起来的。爷仨手牵着，站在塔下，仰望着、聆听着翘角上的风铃，时断时续、时轻时重，依然脆声悦耳，让人流连忘返。与塔分别时，恨不得把塔上塔下当成一幅画卷起来带走，可又怕惊扰塔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