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阑珊

秋日，本就是诗意迤逦，而秋之暮晚，更是多了一份阑珊之意。

秋暮阑珊，让人心生爱恋与不舍。

秋暮时分，多多少少多了一缕"寒鸦一点"的冷凄，而此刻，立于山之巅，看归鸟斜飞，便是一大景观，而且生发出融融的暖意。山是大山，环抱村庄而立，逶逶迤迤，绵延着，少了突兀之感，多了柔和之气。立于这样的山巅，人本就是大山托举起的一枚鸟雀，只是少了飞翔的翅膀，于是，就将飞翔的念想交付给高处的天宇。

天宇深处，归鸟翔集。或逆风而行，或盘旋俯冲，身居高处的，浮游而下，盘踞低处的，翻飞滑翔，它们若梦一般自由着，灵动着，秋风就在它们的身后，徐徐地吹。这时候，它们就将整个身子浸淫在秋风之中，它们要把一天的幻梦在此刻打开，像打开身体中隐藏许久的迷恋。而山之低处的村庄，隐现在随之而来的暮色中，高树上的叶子窸窸窣窣地落着，像成熟了的梦，抑或熟透了的文字，将生长一季的迷丽带回大地，交还给养育它们的辽阔和丰腴。这时候，我总会望着这些出神，我就想，这么多的鸟雀，它们除了将家安置在村庄低处的高树上之外，它们还会将巢穴建立在哪里呢？屋檐下，牲畜的圈棚上，场院的崖角？是的，我曾在一段闲暇的秋暮时分仔细观察过，可是，这么多的鸟雀，它们背脊上驮回的这么多的秋色，在它们那小小的家是否安置得下？那么多的秋色累积起来，是不是就是秋天的模样，如若这样，那么，它们辛劳一生，会在村庄深处建立起多少秋的家？又会在这样的家里，绘制出怎样的图景？

这样想着的时候，秋暮阑珊，就不再是凋谢与零落，而是暖暖的旖旎之情了。

秋暮阑珊，更多的让我想起秋色洇染的灯火。

这样的灯火，我想该是阑珊灯火吧。

阑珊的灯火，是村庄点亮的眼眸。它们不是被谁的手指同时点亮的，而是一盏一盏，尤其当你身居高山之巅的时候。一盏，亮了，或在门楣之上，或在瓦檐之下，或从厨房的窗口挤出来，氤氤氲氲，昏昏黄黄，确是"一灯如豆"——— 黄豆大小一般。这时候，秋风渐起，拂过你我的面颊，钻过你我的衣衫和袖口，或者赤裸裸地灌进衣领，不由地，你会打一个寒颤，而在猛然回眸之中，你看到了这样一盏灯火，瞬息之间，你的内心就会充盈着无限的暖意，在肺腑之间，在身体的各个罅隙之间。暖意游走着，从头到脚，从面颊到内心深处，整个身心融融的。之后，又是一盏，或者三两盏，亮了。洇染出了瓦舍的轮廓，洇染出了树木突兀的身形，当然还有稀稀落落的阔叶的倒影，这时候，便顺着山间蜿蜒小道缓步而下，你的脚步挪移着，这灯火的眼眸，就在低处的瓦舍间盯着你，晃荡在枝柯间，檐角和树木的罅隙间，而且这眼眸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看得久了，你就觉得它们似乎都在开口说话，抑或吟诵。

当然，这种境界更是适合吟诵，诵三两句宋词，诵一两首唐诗，秋的韵味就从宋词中走来，从唐诗中走来，或缠缠绵绵，或款步而行，走进你我的胸间，走进瓦屋暖暖的鼾声。

秋暮阑珊，更适合写一首长短不齐的现代诗，不计平仄，不计韵律，那样率性，那样洋洋洒洒，就若跟在你我身后的阑珊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