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叔
幺叔端着个夜壶似的酒壶,灌得两眼通红。
都说酒后乱性,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幺叔却是清白得很。
酒后,幺叔只管将一支老歌吼了一嗓又一噪:"悠悠岁月,欲知当年好困惑……"本来一首深沉、舒缓、如诉如泣的歌,经他这么一吼,便粗犷得仿佛发泄什么似的,听得人头皮发麻,全身起鸡皮疙瘩,也不知他究竟有啥想不通而困惑着。
要说幺叔,还有着一手木工活,方圆几里,谁个不知?一把普通的刨子,能推出漂亮飞旋的木花;一条墨线,两指捏住一弹,竟是毫厘不差。他做出来的家什,那是堪称一绝。但他就是个怪脾气,一般人请他不动,请得动他的,非一般人。
秋忙过后,村里的养鳖暴发户李狗上门了,掏出一沓百元大钞,说:"幺叔,我要建一栋乡村小洋楼,那门呀窗的,烦您了,价钱好说,这一万元订金先交给您了!"说着拱拱手作拜托状。
"不行,这两臂酸,干不了那活,你另请吧!"幺叔硬是连推带搡地支走了李狗。
腊月闲冬喜事多,村里有好几家娶媳嫁女的,赶制家具。村书记是老早就来约工了。"幺叔,您做的家具该棱的棱,该圆的圆,又能雕凤镂凰的,今儿借您的光,特请您去我家给小儿做一套结婚的家具!"书记说着就要搬堂屋角落里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工具。
幺叔几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挡住书记:"且慢!我这几天受了风寒,头疼厉害,出不了门!"
闲着的幺叔,依旧只管端着他夜壶似的酒壶,灌他的酒,一脸通红地吼他的歌:"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正月初三,村头张寡妇急症去世。幺叔得知,赶去,以"亡者为大,不要一分钱的工钱为亡者打制棺材"的说词,将张寡妇儿子迈出门欲去镇上寿店买棺的脚拉了回来。
三天后,张寡妇家办丧事播放得撼动全村的道场终于消停。幺叔也回到了家里。
幺叔从此戒了酒,也不再吼歌。村里再也听不到他那一嗓接一嗓的"困惑"了。
原来,幺叔在张寡妇家发现了当年送她的定情物:一个一尺见方精致的圆形木框的梳头镜,打开里层,两张小一寸的黑白照赫然眼底:一张是曾经的张寡妇,一张是曾经的幺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