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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雪

作者: 辽河心源2020/06/22经典散文

在我心里,雪是温暖的,纯洁无瑕,平凡而伟大。

已过了小寒节气,才迟迟迎来一场像样的雪。有几次虽飘了些雪花,刚好铺白街面,可到次日阳光再现,那美丽的倩影却斑斑驳驳,直至荡然无存。少雪的冬天,总不免让人感觉单调乏味。洁白的雪浪只能于记忆的长空中翻腾,再次回想起来,温暖中竟然伴着些许惆怅。

暮色中,父亲匆匆地向校园走来。头戴深蓝色旧式棉帽,身着一套深蓝色的粗布衣服,那是父亲唯一讲究的服装了,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外出或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才舍得换上。通常,父亲只穿那件褪了色的旧蓝布衣,身上总散发着熟悉的柴油气息,那是父亲独特的味道。父亲短暂的一生,凭着自学来的熟练技术,曾无偿为村里的乡亲父老修理了无数次的农用四轮车。

父亲走进校园,恭敬地轻声打听他孩子的下落。还未等对方回答,站在他身后的我便兴奋地告诉他,我在这儿呢——随着心中一阵喜悦的暖流,我突然从那梦境中醒来,睁开眼,方恍然彻悟,心里满是失落和酸楚。

我一时懵懂,不知道究竟缘何做了这样的梦!便努力于脑际中思忖,回忆起父亲曾经给予我的点点滴滴。我似乎清楚了,父亲是来替我送炉柴了。而我此时此刻,正值少年,置身于温馨的校园,坐在温暖如春的教室里,读书学习。

那时,农村还没有暖气和空调,无论简陋的家中土房里,还是陈旧砖瓦结构的教室中,冬季唯一的取暖工具便是火炉。那时我们还没见过煤炭,烧炉子都需用其它炉柴,于是班主任就安排全班同学,十麻袋或二十塑料袋地从家里带来。

农村常用的炉柴,无外乎就是脱粒后的苞米瓤,即玉米芯。当年的苞米瓤大都潮湿,点起火来不愿着,不好烧;唯有围在葵花秆儿栈子里的陈年苞米瓤,干燥得彻底,才可做为上好的炉柴。小学时,我家距学校一里多地,有自行车的学生可以一天一塑料袋地将干苞米瓤带到学校,经过几周时间也就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可对于像我那样没自行车的学生来讲,每天就只能步行去上学。小小年纪扛袋苞米瓤,走过那段不长不短的路也是不可能的,便只能心急火燎地指望父亲用车一趟将炉柴拉来。

在同学们看来,老师的话如同圣旨,大家生活学习在同一个班集体里,提交取暖用的炉柴,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从进入寒冷的冬季,火炉搭砌好的那天起,班主任就要求每名学生带足一定数量的炉柴。这也便成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事,估摸着怎样准备炉柴,又如何将炉柴从家搬运到学校教室。倘若看到有些同学先我将炉柴如数带到学校,我心里便油然生起羡慕和自卑来,盼着自己的任务能够尽早完成,免得老师督促。

父亲为了让我及时完成任务,不顾寒冷刺骨,到户外将干苞米瓤灌满一个个麻袋或塑料袋,用麻绳系紧。有时还掺进些小木块儿,那是比苞米瓤更优质的炉柴,既易燃又耐烧,父亲宁愿自家舍不得用。袋子灌满后,父亲就会选个晴朗的天气,用车将炉柴运到学校。

往往是在一个无风无雪的冬日里,教室内炉火正快活地呼呼燃烧。老师站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讲课,同学们聚精会神地听讲。忽而,外面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同学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调转过去——当我看到是父亲时,心里的暖流便瞬间涌起;晓得父亲定是给我送炉柴来了,还不免有些满足和得意。于是,同学们不用老师发号施令,便争抢着奔出教室,仨一伙俩一串,帮忙将马车上的苞米瓤一袋袋地抬进屋内,整齐地排放在教室后边的一角。待我读初中的时候,生活水平有了提高,但从家到校的距离也远了许多,上学时偶尔会用自行车后座驮去一袋炉柴;但大多时候,还是要靠父亲开四轮车一次性送齐,不仅完成班主任规定的任务量,往往父亲还要额外多带去几袋。

当我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冬季父亲用车去学校替我送炉柴的往事时,便觉得我做此梦的由来了,而那记忆中父亲熟悉而平凡的身影,也便历历如在眼前。

还记得父亲最后一次进校园,是我在外地求学不久,也是个少雪的冬天。午休时,有同学说有人找我,我便急匆匆奔出教学楼。见是父亲,我既惊又喜。父亲,仍同往常一样,话语不多,但我仍能体会到父亲极其关切的眼神。看了我的寝室,干净整洁,温暖舒适,父亲放心地点点头。我带父亲进了校门外的小吃店,两笼屉热气腾腾的猪肉馅包子,父亲竟吃了一大部分。或许是父亲觉得剩下的几个包子扔掉可惜,但我确信父亲冒着严寒,一路奔波而至,定是累极了、饿透了。从我家到县城,须起大早坐两小时的汽车,从县城到学校,五六百里的行程,坐火车,中途还要转站。对于独自很少出远门的父亲来讲,无疑是种考验。那漫长的旅途颠簸,心急、节俭的父亲定是水米未进。

从小吃店出来,父亲便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小布包塞给我,并嘱咐了几句,转身坐上收费比较便宜的人力三轮车,奔往火车站了。短暂的相逢,对于我似乎像一场梦。手里紧紧地攥着父亲给我送来的那小包钱,我心里五味杂陈,失落而又愧疚。可想而知,父亲回到车站,要买票,要坐在嘈杂的候车室里焦急地等车,要再次经历漫长旅途的颠簸劳顿。数年以后,听母亲讲,正值家境窘困、青黄不接之时,父亲为了我应急的学杂费,寝食难安,求亲靠友,东挪西借,才得以凑齐,且为来看我,才风尘仆仆、不辞辛劳地把钱送到我手中。

是的,今冬少雪,那厚厚的雪迹已被岁月里的温情融化、蒸发。感恩跨越时空的奇妙梦境,让我再次重温那浓浓的父爱,如雪般纯洁无瑕;感恩在又一个新年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刻,让我再次深深地感受到冬季的那份亲情,如雪般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