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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一碗猪脚粉

作者: 欧阳华丽2022/03/29抒情散文

我的老家在中国五岭之一的骑田岭下,距离梅田镇有十里地。米粉算是老家的一道特色小吃,原料选用优质本地大米,用纯过初恋的五岭河水淘洗泡发,待到滤干,研磨打碎,和浆均匀,挤压成型、保温风干,一根根像出水白龙,细滑柔韧,洁净得不可亵渎。如今看似一碗普通的猪脚粉,在三十年前能吃得起的乡下人不多,我的小叔就是其中一个。他是个手艺人,每逢圩日就把自己编好的斗笠、鸡笼,挑到镇上去卖,他踏着晨曦赶集,把货卖了,晌午后回来,逢人就说:“哎呀,老欧家的手艺越发好了,今天吃的那碗猪脚粉,味道真不错。”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吃了碗粉似的到处宣扬。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说馆子手艺好是假,炫耀自己吃了碗猪脚粉是真。自然,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给足他面子,跟着附和一声:“哎呀!吃什么补什么,难怪你现在走路带风!”

我最奢侈的就是过生日时妈妈做的一碗卧着鸡蛋的肉丝粉,已经是香气扑鼻,口感爽滑得只需嘬住米粉的一头,轻轻吸气,“嗦”的一声,米粉自己就会钻进嘴里。难道梅田猪脚粉比妈妈做的肉丝粉还好吃?我缠着小叔给我讲讲,小叔就逗我:“你知道猪身上哪的肉最好吃?”我大声说:“哪的肉都好吃!”

“傻孩子,猪身上的‘活肉’最好吃,比如走动的猪蹄、摇晃的尾巴、张合的拱嘴以及煽动的耳朵。镇上的老欧把这三样卤好后油炸,漂油过水,再放入大锅中和着由几十种香料做的调味包一起焖炖,炖到猪肉里都渗够了配料的味道,那叫一个香,五里地都能闻着。猪蹄软烂中带着嚼劲,尾巴皮不软骨不硬,尤其是‘二师兄’的耳朵里外三层,皮、脆骨、瘦肉、肥肉融合在一起,吃起来特别的脆。加上店里特制的海带、榨菜,你要是尝到了,准香得能吞下自己的舌头。”我被他说得口水泉水似的往上涌,缠着他下个圩日带我去尝尝。小叔让我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

以往母亲带我去赶集,穿过各种叫卖吃食的街道都走得很快,唯恐我被什么美食给勾住了。小叔不一样,他把挑来的几个鸡笼卖了,牵着我信心满满地穿过街道走进米粉店,大声喊到:“老板,来两碗猪脚粉!”

小店简陋得只随意摆放着一些桌椅,一口热气腾腾熬好猪脚的大汤锅,还有一口专门用来烫粉的开水锅,可肉香扑鼻。小叔果然没有言过其实,我的食欲一下子勾了起来,使劲咽了几口口水。老板手脚利索,滚水下粉烫熟,漏勺翻腾几下,放入加了葱花的碗底,淋上一勺红亮的猪脚汤,舀上两块肥瘦相当的猪蹄、一块猪耳朵,倒上一调羹自家做的榨菜,便大功告成。大块猪脚色泽艳丽、诱人,碗中的米粉,热气腾腾。我迫不及待啃了一块猪脚,表皮嚼劲十足,脆而不硬,内里肥而不腻,香糯可口,锅里的几十味香料没有掩盖肉香,反而使得肉隐隐带着一丝回甘,再喝一口汤,香辣鲜爽,吃一口粉,爽滑细软的粉条迅速穿过口腔,滑过咽喉、食管,奔向胃腔。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米粉,就像孙悟空尝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感觉简直是人间美味。也许是过了吃饭的时间比较饥饿,也许是一碗米粉吊在了食道口还没完全落到胃里,也许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米粉,总之有太多的也许,让我抱着大碗把汤汁喝得一滴不剩,还舍不得放下。

小叔沽着一碗米酒,就着米粉香味,还在尽情地品尝,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老板见我眼睁睁看着小叔,笑眯眯地说:“我再给你加点粉。”说着麻利地抓起一把粉,放入漏勺,下入滚水,翻腾几下,放入我的碗中,再加上一勺红亮的炖汤浇在米粉上,粉香扑鼻。我看看小叔,小叔摸摸我的头:“吃吧,老板人好,吃不饱都可以加粉。炖猪脚的汤汁最香。”我用筷子把粉翻滚一下,搅拌一下,送入口中,劲道的米粉,把汤汁的醇厚分毫不差地送入口中。偶尔裹挟上来的葱花,为本就丰富的口感又增加了一个层次。这次我像小叔一样,吃得很慢,让那美味在嘴里回旋。

时至今日,吃猪脚粉已经不再是值得炫耀或稀奇的事,可儿时的第一碗猪脚粉带给我的欢喜还深深地烙在我记忆的深处。每每回到家乡,下得车来,迫不及待找一家小店吃碗猪脚粉,胃便安稳妥帖下来。